书接上回,且说沈轻舞一句话说得老者勃然大怒,终于忍不住厉声喝骂了一句:“亵渎!”同时欺身而上,手里的铜烟杆往右一探,叫了声:“打!”疾点沈轻舞脐旁的“商曲穴”。
一个小镇上德高望重的耆老长者竟然会武,这一点已经够让陈玄生惊奇的了,然而更让他惊奇的是:沈轻舞却一点也不意外,仿佛早已料到老者必要动手一般,只见她稍稍一矮身,同时长剑出鞘,右手微微内曲,反手一剑,剑尖斜插向天,摆了一个“盘龙出海”的姿势,就此凝住不动。
陈玄生正在惊奇:“这……是什么打法?”只见那老者烟杆已然点到,但沈轻舞那一矮身,已避过了“商曲穴”的要害,且剑锋长,烟杆短,那老者欺身靠近后才发现,沈轻舞长剑剑尖竟然正好指着他腹部“气海”。不由得怪叫一声,百忙中一个绕步,身似陀螺旋转,脚踏碎步、闪出了几尺之外,堪堪避过了这一招,但行状之狼狈,也可想而知。
陈玄生见他狼狈不堪,跃起身来时,满头满脸全是灰尘柴屑,忍不住笑出声来,但稍加思索,又觉除了这么一闪之外,实无其他妙法可以拆解此招。
那老者听得陈玄生的笑声,不由得恼羞成怒,更不打话,挺身又上,这一下浑身本领都拿了出来,一只铁烟杆砸、压、刺、挑……指东汀西,指南打北,时而当作点穴笔使,时而当作小花枪用,变化奇诡,迅捷莫恻,招招都是指向沈轻舞胸、腹、腰、肩等要害。
沈轻舞却始终不为所动,她虽然不动用半分真气内息,但提剑劈刺,毕竟颇耗力气,有时更牵动断骨伤口,此时早已香汗淋漓,娇喘细细,哪还有力气跟他闪转腾挪?只见她左手抚胸,右手提长剑,不断变换姿势,但不知为何,这些简简单单的姿势却每每恰到好处地在老者近身之时指住他的要害,竟似那老者把自己往人家三尺青锋上送一般,逼得他不得不纵跃趋避。
如此过得十余招,忽听得那老者一声呼啸,招式大变,一根烟杆时而大开大阖,势道雄浑,时而疾趋疾退,杆尖上幻出点点寒星。
沈轻舞手中无力,长剑剑尖微微偏斜,有时向他虚点一式,空刺一招。但却每每恰到好处地指住那老者的要害之处,迫得他手忙脚乱。到得后来,那老者更是一见她出招,便神情紧迫,或跳跃闪避,或挥杆急挡。
陈玄生都看得呆了,沈轻舞身受重伤,便连站着也十分勉强,且招式无力不说,出剑之时又无半点劲风,为何此人如此避挡唯恐不及?
正不解间,只见那老者喊了声:“且住!”攸地向后一跃,凝神看了沈轻舞半晌,长叹一声,道:“世间竟有如此剑法,姑娘,我不是你的对手,本该就此认栽。但这个女孩子得罪了龙神,却是万万不能放了,为免这十里八乡的百姓日后祸患无穷,今日必将她献祭神祗,说不得,只好欺侮你有伤在身,咱们可要倚多为胜了。”
说罢,挥手一召,只见人群中“嗖嗖嗖嗖”又飞身上来七八个人,一个个面无表情,团团围了上来。
其时月影斜飞,时暗时明,在苍穹云海对忽浮忽沉,乍隐乍现。以致这镇上台前的种种处境,是一明一黯,一光一黑,诡橘恐怖,神秘莫测,又难分正邪,难辨是非。
沈轻舞眼见各人手中兵刃闪闪生光,步步逼近。适才自己所以得以那般静止不动的架式胜过老者的烟杆,全仗前生对敌无数,见识过人,因此那老者甫一动作,她已然看出他招式间的破绽所在,才能在招数上着着占了先机。但这七八人同时攻来,如何能一一拆解?她重伤在身,此前一番打斗更耗尽了仅存的体力,此时不要说直纵一尺、横纵半丈是无能为力,便是想站直身子也是颇为勉强,又怎能在多人的分进合击之下突围而出?危急时刻,只听沈轻舞忽道:“慢着!”
“你还有何话说?”那老者问道,一面挥了挥手,合围地众人顿时齐刷刷地停下了脚步。只见沈轻舞脸色煞白,娇喘了好一会儿,才道:“今天是三破日,你们选在这个时节祭祀神祗,只怕不好吧?”
那老者闻言一怔,问道:“怎么说?”
沈轻舞道:“三破日是六十年一次的极阴日,这一天怨气冲天,那些冤鬼、恶灵因为无法超生,又得不到亲人的供奉,而且怨气又得不到缓解,所以在阴气最盛的时候回到阳间,宣泄自己的怨气,这一天经常是百鬼夜行、鬼怪重生。你们偏偏选这个时候祭祀……啧啧,要是被‘龙神’知道了,只怕非但不能取悦神祗,还要降下神怒。”
此话一出,台下顿时起了一层不小的骚动,虽然大多数的人还是木然而立,但右首那一小撮站在前排之人却开始交头接耳起来。不多时,只见一个头戴纶巾,身着锦袍的文士出声问道:“依你又当如何?”
沈轻舞道:“祭祀之礼,首重时辰的把握,然后才是祭祀地点的选址,祭祀仪式的繁简、祭品的多少,正所谓,天时、地利、人和。自然该以天时为先,时辰若是把握不当,非但白废了功夫不说,只怕还要开罪神明。真要讲究起来,还须从八字当中,查找主祭之人的喜忌才能用时辰相冲,用好了,一冲就转运了,用不好,一冲就倒霉了,且有‘午时不祭,月夜不祭’的说法。你们自己想想,你今夜这‘龙神大祭’犯了多少规矩?”
她前生乃是冥狱圣女,与教中大祭司虚素秋分属同僚,又同为“冥狱四冥将”,耳濡目染,对于祭祀这些套路礼仪自是知之甚详,说起来头头是道。直听得台上台下之人无不面面相觑,怔怔地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