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见她也是这般模样,眉宇间有愁容,眼里有他的影子。
她的眼泪止不住的流着。
他却微微一笑,道:“别哭。”
法宝光辉璀璨,化进了她的身体。
其实她终是在意自己,比在意他多一些。而他不想在欺瞒中活下去,却想为她劈出一条活路。
茶壶妖城主疯癫一般,念着:“大人不会原谅我们的,大人不会原谅我们的。”抓着剑就往禄存星君尸身上扎去。
突然间,一只手从背后插进他的身体,素手裹着血浆,将他的心挖了出来。
茶壶妖城主喉咙上下滚动了一刻,倒了下去,烟罗以禄存星君的仙力,摆脱了束缚,赤着眸,把手中的心像垃圾一般丢到一旁,她跪在禄存星君身边,抱着冰冷的尸骨,呆了一天一夜。
很多话,生前本有无数次机会言明,夫妻同心,未必会走到今时绝境。可她没有,她放弃了,她说,妖城是她的家,唯一能接受他们这些死物的地方。
她为它做了很多事,觉得只要她做了,就能保住妖城。
方至今日,才知大错特错,为时晚矣。那个给她一个家的男子,被她害死了。
翌日,烟罗在城中放了一把火,妖力加上仙骨蕴含的仙力,助长火势。
她选的时辰极好,天干物燥,城门紧闭。这场火烧得轰轰烈烈,器妖们多有木头为原身的,轻易便被火焰吞噬。这场火又燃得无声无息,城外人界无人知晓。
五百年前,妖城之妖开始闭门不出,家家户户门前永远熄灭的灯烛,毫无感应的束妖灯……只因他们都死在那场大火里。
火焰汹涌燃烧,没有熄灭的态势,火光深处,一身素衣的烟罗,越过层叠的器皿,缓缓向他们走来。
生死有别,虚实颠倒,遥光沉声问那站在火中的女子,道:“你为何要杀他?”
虚境里,独缺了这一段,那个总显得有些害羞的姑娘,如何会下得了狠心去害自己心爱的人。
烟罗低声笑了,笑容单纯如少女,神情却沧桑似老妪,她的声音有些飘忽,道:“我没有想伤他。”
“我只想拿到神器,如果没有神器,大人不会放过妖城的,”她惨笑一声,道,“你们可知道妖城是怎么来的么。”
小小的器妖无人在意,这座妖城凭空出现,所在的地方又极为隐蔽,更无人理会,若不是后来探知丘山附近有神器气息,仙界怕是永远不会将视线投向这里。
烟罗抓下一把头发,将它扔进火里,乌黑的发丝,很快就烧作灰烬,火星点点,无数支离破碎的画面迸发而出,四散开来。
残缺的景象随着吞吐的火苗,渐渐补全。
尘鬼在降临尘世的那一年,建了这座妖城,他们接纳了那些无家可归无处可去的器妖们,器妖三五成群,拖着被凡人折磨过的身躯,奔向这里。世间都说尘鬼残忍可怖,但是器妖却极感念尘鬼恩德,给了他们容身之地。烟罗也是如此。
他们为尘鬼做事,最初,是心甘情愿的。丘山仙派以为器妖们好脾气,是最懂得与凡人和睦相处的妖族,其实都是他们自以为是罢了,器妖暗地里帮着尘鬼杀人时,那些修仙之人还在冥界轮回呢,或许他们的前一世就是被器妖杀死的。
杀人对于器妖来说,没有半分益处,不过是报恩于尘鬼,泄愤于凡人罢了。渐渐地,他们不大愿意听从尘鬼的指令了,只想在妖城平静的生活。以尘鬼残暴的性子,怎会同意妖城之妖脱离他们的掌控?
第一批与尘鬼首领交涉的器妖回来到了妖城,城中的妖见他们无恙,便以为尘鬼是好说话的,心中不由窃喜。就在那日下午,这些回来的器妖出了事,他们身上浮现出一行朱红色的字,是一串大荒年的日期时辰,算一算,是三日之后,他们心中忐忑,但因眼下没有大碍,也就没去管它。
直到三日后……
那些身上刻字的器妖,在众妖眼前四分五裂,化作飞灰。
他们才知道,世人将他们当做可有可无的东西,甚至是无用的破烂随意丢弃,而尘鬼是将他们当做傀儡,用来牵制仙界寻找神器的傀儡。
五百年前,天上的主将除了被困在珠子里的北斗破军星君,只剩一个禄存星君,仙界抱着一丝希冀,将他派下来寻找神器。
尘鬼说,只要利用禄存星君找到了神器,就放器妖们一条生路。
他们害怕,被凡人抛弃后,再度被尘鬼毁去,终究是一堆破铜烂铁。曾真实的生于世上,必然会畏惧死亡。于是,他们应下了这份差事。
未免打草惊蛇,便设了一个圈套。
从烟罗与禄存星君偶遇之时开始,就是圈套的一角,她小心的试探,作为棋子,她知道自己的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