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八年的正月十八,用长辈的话来说是个好日子,因为取谐音是“正要发”。
沈乔夫妻俩就在这天天不亮出门,赶在中午之前到县城。
县里是有火车站的,不大,一天也没几班车,所以买票也得看时机。
要是像上次沈乔从沪市回来的时候不赶趟,那就得转两次大巴才能到。
当然了,他们这回是算准的时间出门,票也是提早订好的,下午三点准出发,还有时间去饭店吃午饭。
这一趟去上学可以说是大包小包,带上两床被子,就已经是鼓鼓囊囊。
郑重前胸后背各有一个包,两只手也是满满的,说夸张点真是三里地外能看见他的人,跟座移动的小山似的。
反观沈乔那真是轻装上阵,只有一个随身的小挎包,和手上拎着的布袋子。
她不安道:“累不累啊?”
说真的,这些东西也就是看着多,提起来倒不是很重。
郑重摇摇头说:“不会。”
又惆怅道:“接下来都得你自己扛。”
沈乔觉得自己的体格是大有进步,说:“你不在的话,我自己都能做得很好的。”
只是因为有可以依赖的和照顾着她的人,这才显得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郑重其实也知道她挺能干的,不然在乡下怎么可能挨那么久。
但他就是想帮他包办一切,说:“我是心疼。”
他语气和表情都太真诚,沈乔不由自主脸红,睨他一眼说:“不许油嘴滑舌。”
这种也算油嘴滑舌?郑重虽然语文学得不是很好,但他有自己的理解,说:“做不到的才是。”
他都做得到,才不是随口哄人玩的。
沈乔侧过头看他,一滴汗缓缓从男人的额角落下来,给他更添三分男子气概。
她道:“你长得真好。”
情人眼里出西施啊,郑重从来听过除她以外的人夸过自己的长相,说:“只有你觉得。”
沈乔骄傲道:“当然了,不是谁都像我一样慧眼识珠,不然你就被别人抢了。”
哪有什么别人,郑重甚至很长一段时间觉得自己会是个老光棍。
他道:“嗯,乔乔眼光好。”
这话听着,也像是在夸自己。
沈乔对他的态度提出表扬说:“没错,你就是最棒的。”
郑重确实能从她身上得到很多信心,他不再觉得自己是个毫无意义的人,他那些自己都看不到的优点在她眼里好像闪闪发光。
他笑笑没接话,两个人吃过饭去火车站。
说是火车站,其实也简陋得很,站台几乎就是大马路进去拐个弯而已,连个围墙都没有,只拉着两条线。
所以逃票扒火车的人络绎不绝,屡禁不止。
郑重还是第一次坐火车,有一种什么都没见过的左右打量。
检票以后上车,车厢从前门到后门满满当当都是人,过道都快叫人迈不动腿。
郑重有几步都觉得自己是从别人身上跨过去的,已经丧失所有对乘车的好奇。
他们买的是硬座票,不是因为舍不得花钱,而是没买到卧铺。
两个人往那一杵连点缝隙都没有,腿紧紧地挨着。
郑重从没在外面跟沈乔贴那么近,有些不自在道:“你挤不挤?”
天气还冷着,沈乔摇头说:“还行。”
她坐的是里面的位置,一面是靠窗,一面是郑重,脚下踩着的是行李,也得亏是她瘦,换个人来都憋闷得慌。
郑重都觉得是自己占着她的位置,说:“坐不下就跟我说。”
实在不行他就站着,也没多久的事情。
沈乔倒是光明正大往他肩上一靠,说:“我睡会。”
她昨晚上兴奋得一夜都没睡着,屋里屋外地研究着自己有没有什么东西忘记带,这会反倒困意上来,直打哈欠。
郑重都被她的落落大方吓一跳,不过左右看,这车上已经挤得大家都不顾忌这些。
他嗯一声,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行李上——狡兔三窟,钱也是散着放,连鞋底都有。
说实话,要不是他很少在表情上显露出情绪来,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他在紧张,兜里有东西。
不过像沈乔这样的亲密关系,哪能看不出来。
她醒过来抻抻腿,说:“你也睡会?”
郑重本来想说不用,不过想想自己熬一晚上估计也够呛,不如趁着这会天还亮着眯一会,等夜里他再看行李。
他道:“那你看一会。”
沈乔点点头,余光盯着窗外的风景。
这段路其实她也就走过一趟,还是上次回沪市的时候,两次的心情都差不多,紧张、期待、喜悦皆有之,多出来的恐怕就是不舍。
她心绪纷纷,脸上却一直挂着笑,尤其是郑重头一歪靠在她脑袋上,更叫人不由自主心软成一片。
她能看清他脸上的每一寸,对她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大概是看着心上人,连眼神都很柔和,对面一位大姐说:“这位同志,你们是新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