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地那乌巷还是当年的模样,但却物是人非,客栈里的说书先生变成了奏琴老翁。
那老翁席地而坐,面朝西北,曲子耳熟,约莫是《乌夜啼》。
我听了会儿琴声,厅里人少,我叫来了小二,为老翁买了一壶淡茶,待奏毕送过去。
“这一楼厅里挂满了琴筝,可是用来卖的?”我靠着木台,转头问了问小二。
“非也,姑娘,你瞧这厅内的奏琴人,他便是赫赫有名的林老先生。林老先生制了一辈子琴,在我们这儿甚是出名,他自幼进山学制琴,出山时已是不惑之年,我家客栈掌柜偶闻老先生演奏,琴技超凡,拍手叫绝,便接了先生来此奏琴,也挂上了先生的木琴,供过路客欣赏。”
我听了一曲,那弦声如断竹,脆中带针,针里含笑,零零落落,起起伏伏,一步山河尽在弦上,奏得果真极好。
小二讲,二楼还有空房,不知我要不要住宿。我一喜,开了间靠街空房,待老翁奏毕,才走出了门。
我立在屋檐下,望了望行路人。
极暑将尽,今日天儿正凉,商贩延满了路。乌巷路窄,这么一挤,更是挪步艰难。
沿街有一灰衣男子,面前摆着各色各样的首饰,我略微扫了扫,摊子侧有一小架,搭满了发带,于是凑上前去。
我伸手挑起一条,上面绣着白栀,甚是好看。
那商贩搓着手问我:“姑娘,可要这条?你若选三条,我给你算便宜些,天有积云,恐怕有雨,我急着回家。”
闻此,我应了声,另选了两条,付了银两。我将那白栀,红棠,木兰绑在了手腕上,猛然想起,清和为我送的那几条发带,还放在安云山,未来得及去取。
心里不免落了些悔意,我抬头望了望天,这将来之雨,下不大。
倒是空雷阵阵,看来泰逢神今日的脾气有些矫情,恐是听到了谁在他身后讲了他的坏话,要不就是自家庙里的香火续的不够多。
一下雨,我就想在软被里缩着,雨声听起来热热闹闹,世间盈满了烟火香。
随着众流,推来撵去,我在这乌巷里转了又转,却不忍心回去。
回了客栈,也是一人立在窗口,无事可干。起码在这街上,还可看看嬉闹追打的孩童,听听商贩的喊卖,蹭蹭身侧之人的闲谈。
也不知清和此时在做何事,他问千乘我去了何处,也是在情理之中,我是安云山之客,哪有不管不顾的道理。
此次出来,就当散个心思,等消了消念头,还得回去看看清和大婚,既然应了十七,又何有不去之理。
如此想来,蒹葭说的极对,冲动欢喜,痴与狂迷,且在一念之间。
不知何时,下起了毛毛雨,打在脸上酥酥麻麻,我也不知转了多少时辰,转的有些肚饿,才肯回了客栈。
天色微暗,眼睫被雨挂着,我望了望客栈屋檐下,立着一个白影。
那人立于檐下,默默看着我,又与我无干系的样子,我眨了几眼,眼睫上的水珠混在一起,眼角也是湿漉漉的。
我装作未发觉,慢慢上前,那白影一顿,面朝着我,道:“终南姑娘。”
“清和上……”我顿了顿,差点说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