芩玉打开那封书信,一看字迹甚是熟悉,细细读下去,才明白是何人所写。只是,没想到那人竟会写信给她,不过一面之交,他在信中却对她关怀备至,嘱咐她初来北方,还未适应严寒,定要多加衣物,不要受了风寒。
她乃是家中独女,唯独秦文綦一个表兄,却是直性情的男子,对这些细微之处并不在意。头回感受到来自男子的呵护,那语气体贴却又不是分寸,她想,或许这便是兄长的感觉。
信中说新年已至,怕她独自一人远离家乡,在这深宫冷院倍思亲,便送些笔墨给她,当做闲暇时打发时间之用。信末,提到那位送信的小内侍乃是受过他家的恩惠,若有事找他帮忙便可让那人传信。
芩玉合上信,回想着那人面貌,似乎有些模糊不清,只记得他文才极好,出口成章,对字画也颇有造诣。那日珍姐姐想要撮合他俩,她本是有些抗拒,没想到居然碰到一个可以共聊诗画之人。
这会儿刚好秋若返回屋中,她忙将那书信和木盒藏在枕下,脱了外裙钻入被中,窗外想起宫禁打更之声,秋若熄了灯,也躺下睡了。
芩玉躺在炕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脑中一直想着那人的名字,似睡非睡中,脑中蓦地跳出一个名字:陈应棠。
这会陈应棠也躺在床上睡不着,他有些后悔写了那封信给她,毕竟宫内严禁女官宫女与外臣联络,生怕干预朝政之事发生,虽说她不是什么要紧地方的差事,却仍怕因此给她带来麻烦。
他有些埋怨自己,既然已经与她再无可能,为何不能忘怀?她以前是官家小姐,尚且有父母之命和门户差异挡着,如今入了宫,便是隔绝外世之人,不管怎样,他都不该再抱有幻想。可不知为何,一贯冷静的他这次却好像疯了一般做出难以想象的荒唐事,叹了口气,自己怕是疯了。
比起自己的荒唐,他更期待她看到信是如何反应,那笔墨是他琢磨她所好精心挑选,不知是否合了她的心意。那名女子在家中便清清冷冷如寒梅一般,如今进了那勾心斗角之地,不知过得可好?
他辗转反侧,既替她担心,又有些心疼。听说她去书阁当了个掌籍女官,在常人看来的清苦之地,似乎更适合她。想起掌管尚仪局的那位刘尚仪似乎进宫前与母亲熟识,明天他便去求母亲写封信,让她多加关照。
陈应棠在床上想着,如何才能护着那宫中的人少受些罪,即便他与她今生恐怕无缘,也不忍心就此将她从心中抹去。从枕下摸出那锦盒,将那块印章轻轻握在手中,仿佛握着她的手一般,他叹息着,终于沉沉睡去。
第二日,秋若果然将那扯坏的书偷偷拿回来交给芩玉,让她小心收好,千万不要让别人见到。她接了书,细细研究那字迹,似乎是颜体的小楷,倒是不难,只是慎重起见,还是要多练习几遍才好。
接下来几日,趁着宫中官员放了年假,本就清闲的书阁更是没有人来。她取出陈应棠送来的笔墨,庆幸送来的甚是时候,在家中用惯了好笔好墨,进了宫乍一换,还有些不适应。
而这册书乃是用松烟墨所写,带着天然的松香,即便过了这许多年,也仍有余香留存。若是用宫内之墨,怕是带着股臭味,遇到有心之人便穿了帮。
她将砚台仔细洗了,那松烟墨小心取了一小块细细研磨,墨香在书阁中蔓延开来,轻吸了两口那久违的香气,心情也舒畅起来。取了普通一页白纸,琢磨着书上的字迹,一字一字的临了起来,写完一页,拿起那张纸与书页比对,寻出不妥之处一一修改,然后再次抄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