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水办事利索,不到两天便将事情查得清清楚楚。
娘亲的确得过宫中的两次封赏,每一次的封赏都极其厚重,光是记录赏赐物件的册子便足有几丈长,除此之外更有黄金一万八千余两,而这些东西,在娘亲过世、她前往神医谷之后,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都到了柳漪漪手上。
“……奴婢查过了,宫里赏的东西但凡有‘敕’字印记的如今六成放在柳漪漪的私库里,另外四成除去老夫人那的一尊观音佛像和一座紫檀木珐琅六方盆景,余下的全被柳漪漪偷偷送回了柳家。
其余没有宫中印记的,一半被她拿去用作人情往来,两成放在私库或自己用了,另外三成则全部变卖成现钱,同那一万八千两黄金一起随意花销。”
怪不得赵翩翩能在百花苑里一掷千金了,容清摸着茶盏上鲜活别致的花鸟纹心道。她就说么,柳璋亭一向致力于做个青史留名的清官,才不会冒着自毁名节的风险,暗中收受钱财再补贴外嫁的女儿;至于赵子洲,且不说按照他的俸禄远远支付不起柳漪漪的开销,即便付得起他也不会给的,更何况赵家的财政大权如今完全牢牢掌控在老夫人手里,柳漪漪哪怕有着铁头钻的功夫也别想撬出半个铜板来。
当日周婉琳赞一声赵家二小姐果真豪气她便暗自纳罕来着,直到如今才总算知道赵翩翩撒出去的钱都是从哪来的了。
绿水觑了一眼容清的神色,却因为戴着面具什么也看不出来。只能犹犹豫豫道:“还不止这些……”
容清点点头:“继续说。”
“小姐的娘亲被追封为郡主,虽然人已亡故无法领取田赋收入和俸禄,但按照大庆的礼法律例,凡有封位者逝世之后,每年的忌辰和中元节都能申领一笔银钱作祭奠之用,郡主的额例是每节一千两白银,一年就是两千两,至今十三年过去,一共可领两万六千两白银。而根据礼部贵族亡者录上记载,每一年的额例赵府都有派人过去领回来。”
“派人的是柳漪漪?”
“没错。”
留在里间一同听绿水汇报的西竹南蔷两个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是深切不齿以及几欲滔天的怒火:连亡故之人的财也敢发,估计全天底下也就柳漪漪这样的才能做得出来!
容清忽然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怎么也停不住,末了擦擦眼角的泪水:“不得不承认,这柳漪漪当真是她娘的人才。你们说,她就不怕我娘夜里变成厉鬼跟她索命么?”
绿水仔细瞧了半天才敢确认容清是真笑,一时完全摸不着头脑:“小姐,你就不生气吗?”连她查出来实情之后都气得差点真气逆流,恨不得立时冲到芷兰院跟柳漪漪大战三百回合。
“气啊,”容清慢悠悠喝口茶,“她偷了我娘的东西,又打着我娘过世祭奠的幌子拿了这么多年的昧心钱,我怎么不气。”
“那咱们这就去教训她!把她抓过来按在地上任小姐处罚!”三个丫鬟同仇敌忾,瞬间就想出几百种报复柳漪漪好出口恶气的办法,其中南蔷管着账册到底要理智些,担心道:“还在她手里的东西肯定能拿回来,但那些被她变卖送人或用掉的要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便宜她吧?”
“你放心,”容清放下茶盏笑得笃定,一字一顿道:“既然她敢动我娘的东西,我就有办法教她分文不少的加倍偿还回来。”
翌日恰逢赵子洲休沐在家,同往常一样出现在福寿堂给老夫人晨省。柳漪漪自从借故躲在芷兰院不露面被老夫人骂得狗血淋头之后,不知怎么想通了,如今也肯屈尊降贵进福寿堂请安奉茶,只是每日必是姗姗来迟最后才到的那个。
见柳漪漪与赵翩翩一道从丫鬟打起的帘子底下走进来,屈膝行完礼后也不顾上头老夫人冷若寒冰的脸色,自顾自往右边的椅子上坐下端起茶喝,容清笑了笑,将手中加了蜂蜜细细搅匀的牛乳奉给老夫人,柔声道:“算算日子再过两个月就是祖母的寿辰了,孙女儿最近日思夜想,只想不出到底该送什么生辰礼物给祖母贺寿才算合适。”
老夫人的神色缓和下来,望着容清的眼中带了几丝笑意:“还是咱们清丫头最孝顺,心中时时念着祖母——可祖母哪能要你送东西呢,到了日子不过阖家一起吃顿团圆饭,只要你们全都健健康康,咱们赵家万事兴旺,我这老太婆就别无所求喜欢得不得了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今年可是祖母五十九岁寿辰,九五为大,怎么也该撒出请帖好生庆贺一番才是,孙女儿的贺礼自然也要精心挑选。”容清坐在老夫人下手的椅子上剥开一个橘子,细细择干净白络之后放进瓷盘里,半是撒娇半是苦恼道:“可是挑了许久都挑不出合适的:送针黹鞋袜罢嫌礼太薄,送钗环首饰罢一般珠玉也入不了祖母的眼,私心琢磨着自灵鹫寺里请尊开了光的佛像倒是极好的,但祖母这已经有了一座——思来想去,也唯有自当初宫里赏给娘亲的御赐之物里选出一件,方能与祖母的寿辰相匹配。”
一直事不关己只顾喝茶的柳漪漪忽地抬头看过来,悄悄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老夫人原先还笑眯眯满脸慈和,听完容清的最后一句却显出几分狐疑来:“御赐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