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凳子全都不要了,就最里边这屋留几个,你们累了能上来歇会儿,别屋的凳子都搬走。”
楼下三间楼上四间,全被零嘴占了,剩的最后一间茶室也被改成了他们休憩的地儿。
冯三恪呐呐道:“那……雅间就没了。”
“什么雅间?”
冯三恪被她盯着,紧张得厉害,气儿都喘不匀了:“就您说……坐在雅间里瞧热闹,要有火炉子……我还想从府里搬张藤椅来,这样坐得舒服些。”
虞锦抬手揉了揉脑门。
“还雅什么间呀!能把铺子开起来再说吧!”
正手忙脚乱,谨言带着府里的闲人来了,早饭都没来得及吃,饿着肚子就跑来救急了。护卫来了好几个,全被指去做力气活;博观他们人小心细,正好昨晚做出来的许多零嘴还没来得及分小包,全撵到了旁边屋子里干活。
一翻忙乱之后,桌椅板凳总算摆好,此时已是巳时,太阳高高升起来了。
满大街全是人,都是出门置办年货的,瞧见他们这铺子开着门,时不时有客人进门来,瞅瞅里边空荡荡的,什么货都还没摆出来,又一脸莫名地走了。
虞锦深吸口气:“关门关门!让人家进来瞧笑话呢!”
她愁得直想喊娘,昨晚上没睡好的后遗症上来了,额角突突地跳。
等了半个时辰,弥坚和竹笙总算回来了,进门便道:“主子,碗筷都买回来了,您说的藤编篓子没有,就买了十个大盘。”
聊胜于无,此时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碗筷都是新买的,烧开水去烫洗又花了一番功夫。从府里拿来的笼屉也派上了用场,把能热的点心都上笼热了一遍。
各样零嘴都摆了些去外面桌子上,花花绿绿的煞是好看,门前已经围了不少客人,听说桌上的零嘴是不要钱的,都撒欢似的挤了上来,看样子兴致挺高。
虞锦想了想,没什么遗漏的了,忙道:“行了行了,开门去挂招牌吧,小心些别摔了。”
她话刚落,就见冯三恪搬起招牌往外边走,虞锦急忙喊住他:“你个掌柜去做什么,弄得一身灰土,一会儿还怎么招呼客人?”
冯三恪又僵着身子站住,护卫去旁边铺子借了梯子,红绸布一扯,一半金粉字一半红漆字的“虞氏零嘴”总算是挂起来了。
虞锦总算舒了口气:“好了好了,放鞭炮吧。”
说完却不见人动作。
虞锦奇道:“出去放鞭炮呀,都看着我做什么?”
冯三恪小心翼翼征询:“……鞭炮?”
“对呀。”
瞧着他们几个脸上的茫然之色,虞锦心里又是一咯噔:“我说你们别是还没准备吧?赶紧去买呀!对街就有卖的!八把千禧鞭,一把都不能少了!”
冯三恪当即跑走了,兰鸢怕留在这儿挨训,抬脚追了上去,半道上苦着脸哭唧唧:“锦爷好凶是不是?快吓死我了……”
冯三恪顶着一脑门子汗,默默点了点头。
好在对街就有家卖鞭炮的,两人也顾不上挑,抱了八把鞭,丢下一颗碎银就往回跑。
噼里啪啦鞭炮声一响,挤在门前抢小食的客人都捂着耳朵跑远了些,一时间欢声笑语不断。明明是寒冬腊月,却愣是造出了热火朝天的气势。
虞锦催促道:“行啦,出去迎客吧。都嘴甜些,咧嘴笑起来,掌柜的说你呢,别板着个脸!”
冯三恪抬起袖子沾了沾脑门的汗,扯高嘴角,挤出一个僵硬的笑。
门板往两边一拉。
开张!
一大清早,虞府就热闹起来了。
做好的零嘴一包一包放上马车,点心不敢压,摆在了最上边。零嘴放一车,剩下的零碎放一车,冯三恪还去厨房提了两袋子银骨炭,一并放了上去。
“对不住啊,我起晚了。”
兰鸢打着呵欠跑出来,头一眼便盯住了冯三恪身上的衣裳,立马瞠大了眼睛:“这这这这不是……”
她和姐姐竹笙都是虞锦的近身丫鬟,虽说虞锦很少有用到她们的时候,可三人里屋外屋睡着,主子有什么衣裳自然是清楚得很。
冯三恪知道她瞧出来了,不自在地扯了扯衣裳下摆,那阵滚烫的热意从他面颊一路蔓延到后颈,窘迫道:“我就借着穿这一天,明天就会还回去的。”
虞锦正站旁边看护卫装车,听着两人这话,漫不经心摆摆手:“不必还,送你了,掌柜是铺子的脸面,今儿又是开张,自然不能穿得难看了。你瞧那妮子穿得是什么?新衣裳都舍得拿出来穿,一看就不像是正经做活的。”
虞锦眼睛瞥向了这头。
只见兰鸢穿着一身漂亮的襦裙,脸颊粉嫩嫩的,是扑了点脂粉,小姑娘本又出落得好看,这么一打扮跟哪家小姐似的。
这衣裳是离京前她娘给带上的,老母亲知道俩闺女要在陈塘这穷乡僻壤过年,心疼得不行,一人给装了两件新衣裳,留着过年时候穿。兰鸢今儿就从包袱里翻出来穿上了。
小丫头搂着虞锦的胳膊,嘿嘿直笑:“我这不是头回开铺子么,主子您说掌柜的是铺子的脸面,我也是铺子的脸面呀!”
她还算留了个心眼,将襦衫原本宽松的袖口束得紧紧的,若不然肯定要挨通训。
再瞧弥高和谨言,穿的都跟过年似的,没一人瞧着像伙计。虞锦好气又好笑,招手催他们:“走吧走吧,都是爱洗衣裳的勤快人,沾一身油,回来洗得累死你们。”
从宅子正门出去,到街上茶馆没几步路,走半刻钟就到了。除了他们几个,府里还跟出去四五个爱凑热闹的。弥坚和另一个护卫慢腾腾地赶着车,缀在他们后面。
到了地方,冯三恪掏出钥匙开了锁,随后,头一件事就是把马车上那两袋子银骨炭提下来,朝虞锦道:“楼上雅间备好了,我去把炉子生起来,爷且等一会儿。”
他人高腿长,三步并作两步上了二层,眨眼功夫就没影儿了。
“这脑子,不说先把车上的零嘴搬下来,怎么先上楼生火去了?”兰鸢几个都笑他脑子迂,穿着掌柜衣裳却照旧像个伙计。
虞锦却是心中一动。
她昨晚曾玩笑般地提过一句,说楼上雅间备好,暖炉准备好,她只管坐着瞧热闹。本是随口说笑的,冯三恪却记住了。
今日天儿并不暖和,便是兰鸢和竹笙这样每天跟在她身边、知道她尤为怕冷的,都忘了给她拿个手炉。
冯三恪却当回事了。
虞锦站在茶馆门前,稍稍走了个神。
她生来富贵,兴许是从小到大被人讨好惯了,渐渐地心也变硬了,并不会因别人的微末关怀而感激,此时也是一样,心里泛上的不是感动,而是两分兴味。
细细一品,没能想通缘由。
身后的护卫问她:“爷,这招牌要不要挂上去?”
昨晚刚写好的牌匾正拿红布盖着,虞锦掀开看了看,上头的红漆已经干透了,她道:“等开张前再挂出来,先找个墙角立着。”
正要抬脚进门,对街又是一声喊。
“哎!兰姑娘!”
这正是卖炒栗的赵小六。他远远瞧见铺子门口站了这么些人,知是主家来了,忙把车拉了过来,车上放着的都是他炒栗的家什。他冻得直哆嗦,脸上却绽着笑:“兰姑娘你可算是来了,我一早就在这儿等着,左等右等等不着你,我都怕你们今儿不开张了。”
昨日收了兰鸢半两定金,心里却还是没底,这会儿总算有了着落。
虞锦留下兰鸢招呼他,自己带着几人进了铺子。
这铺子她还是头回进来,四下一瞧,只见窗明几净,账柜利落,虞锦心下暗暗满意。脚下一拐,去左边的三间茶室看了看。
每间茶室上都挂了面锦帘,垂到人半身的高度,每一幅上头都绣着不一样的山水风光。这都好几年过去了,把锦帘上的灰拿湿布擦干净,竟瞧不出一点旧痕来,可见这料子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