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借力东方03

千劫眉 藤萍 6209 字 8个月前

“我对美人冷感。”

“那就更好。”

这边闲聊一停,面具人已全部通过过天绳,白衣女子缓缓踏绳而过,虽然不见面目,从她们举止而见,似乎对无人针对过天绳下手,十分惊讶。

“各位亲爱的美女,半夜三更,爬进别人的院子,可是会发生意想不到的事情哦。”一人自对面树上飘然而下,白衣倜傥,扛刀在肩,正是池云,“可以说说你们半夜上山来的用意么?”

“我等用意,便是要灭碧落宫!”蒙面白衣女子群中,有人声音清脆,扬声而道,“无论是谁胆敢藏匿唐俪辞一行人,除死之外,别无他途!”

“是吗?”池云凉凉的道,“那我坐在这里吹了半夜冷风的用意你可知晓?”蒙面白衣女不答,只听池云继续凉凉的道,“我的用意,便是无论是谁胆敢踩上碧落宫大放狗屁说要杀人,不管是美女还是丑女,除死之外,别无他途。”

“小子猖狂!”蒙面白衣女子群中另外一人接口骂道,“姐妹们,杀了他!再为尊主扫平碧落宫!”蒙面白衣女子群中有些人应喝,有些人微微颔首,只听唰的一声轻响,三十六人各拔兵器。池云一怔,他本以为这群女人该是同一组织一同训练的杀手,但三十六人拔出兵器,却是刀剑箫琴绸缎暗器各不相同,即使是刀与刀之间,其大小形状也风马牛不相及,显然绝非师出同门。是谁能笼络三十六名不同师承的天真少女,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她们口中的“尊主”真是罪恶滔天,罪无可恕!

“各位兄弟,今夜便是大家对尊主表示忠诚、敬仰、服从的时机,今夜谁不尽全力,便是对尊主不忠!对尊主不忠,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义?谁战不胜敌人,谁便死——”白衣女子群中,先前发话的那人振声道,声音清脆如斯,年纪应当很轻,却口口声声要人死,真不知在那“尊主”的教导之下,人命,在她心中究竟是什么?

面具人低声附和,在附和同时,这边树梢数十道银芒一亮,射入人群,只听一阵惨呼,十数人踉跄按胸,有人变色叫道:“射影针!”这边树上之人不言不动,树影飘摇,他似乎已化入风中,半点瞧不到行迹。

池云银刀在手,嘿嘿一笑,“上来吧!”

白衣女子群中一人持刀而上,一人横剑站池云后方,一人后退十步,当是惯于远攻,尚有一人双手空空,站池云之右,仿佛对自己的功力颇有信心。池云仰天而笑,“让我看看你们这群年纪轻轻的小丫头,究竟是谁家的不孝女——”他一环渡月一指对面持刀女子,“第一个是你,小心你的面纱——”

那女子挥刀便上,但闻刀风呼啸之声,刀光凌凌,功力竟是不弱。池云出手擒拿,指风直指她面上白纱。身周三女应声而动,远处那人一扬手,四只飞棱疾打池云身上四处大穴,持剑女剑风一扫,寒意掠人肌肤,却是阴功寒剑,最后双手空空那人发出一掌——池云骤然回身接掌,那刀剑甚至暗器他都不看在眼里,但这劈空一掌却是功力、角度、时机、掌法兼备的上上之招,只听“啪”的一声轻响,两人手掌相接,池云全身一震,白衣女子亦是全身震动,仰身欲退。池云接掌之后蓦地欺身再上,一把抓向她蒙面白纱,变色道,“你——”

白衣女子受他掌力之震,连退三步,不防池云出手得如此之快,脸上一凉,蒙面白纱已经离脸而去,不禁脸色微变。池云握纱在手,怒动颜色,“你——你——”

只见这位白衣女子肤色皎洁,尖尖的瓜子脸儿,眉目修长,煞是清灵,个子高挑,腰肢纤纤,正是池云未过门的妻子,白府白玉明之女‘明月天衣’白素车!池云一招试出是她,气得胸口几乎爆裂,“竟然是你!”

成缊袍冷冷的看着宛郁月旦,宛郁月旦缓缓的说了下去,“他是个很重感情的人,所以——他要拯救江湖——因为他过去的好友,希望他做个好人……理由,只是如此简单而已。”成缊袍淡淡的道,“你似乎很了解他?”

宛郁月旦缓缓转过身来,面对着传来笛声的山崖,“我和他……就如同彼此的镜子,都能将对方照得很清楚。”成缊袍冷冷的道,“今夜和我谈话的目的,莫非是想告诉我唐俪辞是个重情重义的大好男儿,而要我剑会对他刮目相看?”宛郁月旦微笑,“有时候人做事和说话不一定要有目的,只是心中在想的时候,遇到合适的人和合适的地点,便很自然的说出了口。”成缊袍嘿了一声,冷笑不答。

山风突地增强,变得越发凌厉,风中的笛声随之淹没,两人耳边都只听狂肆无边的呼啸之声,伴随着崖下枯枝断叶的折断崩裂之音,宛郁月旦听了一阵,“今夜是风啸之夜,高山雪峰气候变化无常,叫他上来吧。”他缓缓说完,转身往树林中走去,视线虽然不清,但道路走得熟了,和常人无异。

这位相貌温和的少年宫主,虽无摄人的气势,不会武功,但言谈之间丝毫不落人下风,的确是难得一见的人才。成缊袍往前几步,踏在崖边,山风掠身而过,顿感气息闭滞,心里微微一凛,这山风非同寻常,若是常人,只怕立刻被卷上天去,他内伤初愈,真气未复,站在崖边竟有立足不稳之感。往下一看,只见唐俪辞已从那枯树上站了起来,但他不是要起身回来,却是踏上枯树之颠,站在风口,足临万丈深渊,就此目不转睛的看着足下那不可预测的冰川云海,足下枯树咯咯作响,随时可能在狂风中断去,他银发披散,衣袂在风中几欲碎裂,突地闭上眼睛,举起手中断笛,轻轻转了个身,犹如舞蹈。

骤然一道剑气袭来,白芒一闪,破开山风云气,直袭唐俪辞足下枯树。唐俪辞闻声挥笛相挡,只听“叮”的一声金铁交鸣,他手中握的却是半截铜笛,受此一剑之力,足下枯树应声而断,坠入万丈深渊,他纵身而起,轻飘飘落上崖顶,对出剑之人微微一笑,“起来了?”

“你不是要跳下去?我断你立足之地,你又为何不跳?”成缊袍冷冷的道,“上来做什么?”唐俪辞道,“岂敢,我的性命是成兄所救,我若跳了下去,岂非辜负成兄一片美意?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伤。”他的衣裳在狂风中略有破损,发髻全乱,自雪峰刮上的冷风吹得他脸颊通红,桃颜李色,隐隐浮过一层艳丽之意。

“半夜三更,百丈断崖,有何可看?”成缊袍负手转身,“还是在反省,被你搅得天下大乱的江湖,该如何收拾?”唐俪辞微微一笑,“半夜三更,百丈断崖之上,狂风大作,正是好风景好时辰,你虽然没有看见,难道没有闻到么?”成缊袍微微一顿,“闻到?”唐俪辞袖袍一拂,“闻到这风中的香气,桂花、兰草、玫瑰、茉莉等等一应俱全,好生热闹。”

“香气?”成缊袍蓦然省起,“难道——”唐俪辞左手徐徐背后,“是什么人重伤你,应该就是什么人上山来了。”成缊袍乍然睁眼,跨步踏上崖边巨石,凝目下望,“蒙面黑琵琶,千花白衣女。”唐俪辞轻轻一叹,“果然是他……”

崖下山云翻滚,寒气升腾,除却自半山吹起的极淡幽香,什么都看不到。

“碧落宫遭劫。”成缊袍淡淡的道,“是你——引祸上门,坏这世外清净地,今夜必定血流成河。”唐俪辞衣袖一挥一抖,倏然转身,“我要消猩鬼九心丸之祸,难道这不是最好的方法?”成缊袍面露嘲讽,“哈哈,借碧落宫之名,与中原剑会抗衡,引风流店露面,再一路留下标记,引风流店杀上碧落宫,你牺牲宛郁月旦一门,要在这里和猩鬼九心丸之主决战。但是唐俪辞,在你向宛郁月旦借力之时,你的良心何在?他可知道你存的是什么居心么?就算你此战得胜,你又何以面对今夜即将牺牲的英灵?”

“宛郁月旦亦希望借此一战之胜,让碧落宫称王中原,结束漂泊异乡的苦难。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碧落宫经营数年,难道没有一战的实力?”唐俪辞背对成缊袍,“枉费你行走江湖二十几年,人要战绩要成功要名望要公平要正义,怎可能没有牺牲?难道你救人除恶,自己从来不曾负伤,或者从来不曾亏欠他人人情吗?”成缊袍冷笑道,“救人负伤,理所当然,但是你牺牲的不是你自己,你是转手牺牲他人,难道要我赞你英明盖世么?”

“你又怎知牺牲他人,我心中便无动于衷?”唐俪辞低声道,“责备别人之前,你是不是备下了更好的对策?”成缊袍一怔,唐俪辞缓步走到他身边,破碎的衣袍在强劲的山风中飞舞,渐渐撕裂,“没有更好的对策,你之指责,都是空谈,荒唐……”他的手在成缊袍背后轻轻一推,低声道,“……可笑。”成缊袍骤不及防,被他一下推下悬崖,急急提气飘飞,勉强在岩台上站定,抬头一看,唐俪辞已不见踪影,心下又惊又怒,百味陈杂,这是对他方才一剑断树的报复么?还是对他方才那番指责的回敬?纵然山崖之下有岩台,他又怎么确认他就一定能落足岩台,不会摔下万丈深渊?

唐俪辞,毒如蛇蝎,毒气氤氲,毒入骨髓的男子,莫说成缊袍不解,就算他自己,也未必明白他这轻轻一推,内心的真意究竟为何?是对立场不同的敌人的憎恨,还是对言语指责的报复,还是略施薄惩的立威之举,又或者单纯是对成缊袍的不满呢?不择手段追求江湖公义,消弭禁药祸端,究竟是他信奉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公平正义必胜邪妄自私,人间必定获得自由平安;还是他追求的是对好友一言的信诺,追逐的是过去友情的影子,为了满足自己内心深处的缺憾,不惜血染猫芽峰,而与公平正义无关?

不是唐俪辞,谁也不能解答,而就算是唐俪辞,他又真的能一一解答么?

“启禀宫主,望月台回报山下有不明身份的白衣女子共计三十六人,登上猫芽峰,我宫弃守水晶窟,窟口冰石又被成缊袍打碎,如此计算,不过一个时辰,她们就能找到通路,冲入我宫。”从铁静口中说出的紧急消息听起来都并不怎么紧急,宛郁月旦刚刚自崖云顶回来,闻言眼角的褶皱微微一舒,“有敌来袭,击鼓,能力不足的自冰道退走,其余众人留下御敌。”他低声道,“传我之令,今日之战,如我前日说所,为江湖正义、为碧落宫重归中原、为后世子孙留一条可行之路,各位为此三条,务必尽力。”

铁静领命退下,宛郁月旦静坐房中,四下里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听起来就如四面八方什么也不存在,一切都已死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