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的这是草汁还是菜糊?”饭桌之上,柳眼正冷冷的看着玉团儿,方平斋探头一看,只见桌上四菜一汤,其中那一碗汤颜色翠绿,一团犹如菜泥一般,不知是什么玩意儿。林逋一看之下,唤道:“如妈,这是……”
“这是玉姑娘自己做的,少爷。”一边伺候的如妈恭敬的道。玉团儿本已端起碗筷,闻言放下,“这是茶叶啊,那么多茶叶被你煮过以后就不要了,多可惜啊。茶叶又没有毒,闻着香,我把它打成糊放了盐,很好吃的。”方平斋一掌拍在自己头上,摇头不语,林逋苦笑,柳眼冷冷的道,“倒掉。”玉团儿皱眉,“你不吃别人也可以吃啊,为什么你不吃的东西就要倒掉?”柳眼淡淡的道,“不许吃。”玉团儿道,“你这人坏得很,我不听你的话。”她端起饭碗就吃,就着那碗古怪的茶叶糊,吃得津津有味。
“呃……小白,没有人告诉你,吃饭的时候要等长辈先坐、等长辈先吃以后,你才能吃吗?”方平斋红扇点到玉团儿头上,“虽然你现在是我未来师父的帮手,但是我年纪比你大,见识比你广,尤其对美味的品味比你高,所以——”玉团儿皱眉道,“你明明早就进来了,自己站在旁边不吃饭,为什么要我等你?你可以自己坐下来吃啊。”方平斋摇头叹气,“你实在让我很头痛,想我方平斋一生纵横江湖,未遇敌手,现在的处境真是好可怜好令人悲叹感慨啊!”言罢坐下,端起饭就吃,自然他是不会去吃那碗茶叶糊的。
“你如果纵横江湖,未遇敌手,为什么要跟在柳大哥后面想学他的音杀?”玉团儿吃饭吃得不比他慢,“又在乱说了。”方平斋道,“嗯……因为遇到的都是小角色,当然未遇敌手了,像我这般行走江湖好几年,所见所遇都是一招即杀的小角色,连不平事也没看到几件,真是练武人的悲哀啊——想我从东走到西、由南走到北,中原在我脚下,日月随行千里,自然称得上纵横江湖……”玉团儿不耐烦的道,“你不要再说了,我不爱听,罗嗦死了。”柳眼冷眼看着那碗古怪的茶叶糊,慢慢端起碗,吃了一口白饭,玉团儿突地道,“你不是不吃吗?”柳眼为之气结,端着饭碗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过了一阵,哼了一声放下碗筷,他推着玉团儿给他做的轮椅,回他药房里去。
林逋不禁好笑,在自己椅上坐了下来,端碗吃饭。这三人没有一个是能够克己能忍的人,三人凑在一处,真是时不时便会闹翻,看得久了,也就习惯了。方平斋伸筷子将桌上菜肴的精华一一抢尽,吃了一个饱,翘起二郎腿,“其实——刚才你真的得罪他了。虽然他是我未来师父,不该说他背后坏话,但是他其实真爱面子,你的脑筋又像外面到处乱跑的仙鹤的脖子那样又直又长,说出来的话不是一般的难听,而是非常的难听,他能忍你到现在没有顺手把你害死,我觉得已经是奇迹了,所以你还是别再刺激他,以后说话小心一点,有好没坏。”
“他真的生气了吗?”玉团儿低声问。方平斋哈的一声笑,“他不会真的和你生气,毕竟,你不是他想要生气的那个人。”玉团儿皱起眉头,“那他想要生气的那个人是谁?”方平斋红扇轻摇,“噫——这种事没得到我未来师父同意,在背后乱说很没道德,你如果想知道,不如自己去问他,最好顺便送饭进去给他吃,发誓再也不做这种奇怪的东西,他如果心情变好,说不定就会告诉你。”玉团儿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会知道他想要生气的人是谁?”方平斋咳嗽了一声,“当然是因为我是他亲亲未来好弟子,交情自然非比寻常。”玉团儿又瞪了他一眼,端起饭碗,夹了些剩菜放在白饭上,端进药房去了。
“方先生真是奇人。”林逋慢慢吃饭,“其实黑兄对玉姑娘真是不错。”方平斋哈哈一笑,“我对我那未来师父更是鞠躬尽瘁,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打动他的铁石心肠,让我得偿所愿呢?真是好可怜的方平斋啊!”他以红扇盖头,深深摇头,“不过我的耐心一向非比寻常,哈哈!”林逋莞尔,虽然方平斋要从柳眼身上学什么他不懂,但这人并不真的很讨厌。
炼药房中。
柳眼推着轮椅面对那一人来高的药缸,以及房中各种各样形状古怪的瓶瓶罐罐,闭目一言不发。玉团儿端着饭进房,“真的生气了么?”柳眼不答。玉团儿将饭放在一旁桌上,“都是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会为这样的事生气?你又不是小孩子。”柳眼淡淡的道,“出去!”玉团儿偏偏不出去,在他轮椅面前坐下,托腮看着他,“你是在生我的气,还是在生别人的气?”柳眼冷冷的道,“出去!”
“如果你一直在生别人的气,你就不该让我觉得都是我害你心情不好啊!虽然我是错了,煮了茶叶糊没和你说……”玉团儿捶了捶腿,“如果你心情不好,把心事告诉别人,就会觉得轻松一点。”柳眼看她捶腿,眼眸微动,“你的腿酸吗?”玉团儿叹了口气,“有一点,我没告诉你,对不起。”柳眼道,“裙子拉起来让我看一下。”玉团儿犹豫了一会儿,把裙摆拉到膝盖,只见原本雪白细腻的小腿有些干枯瘦弱,皮肤上布满细纹,已有老相。柳眼看过之后,让她放下裙摆,沉默良久,“你快要死了。”
“我知道。”玉团儿坦然道,“也许等不到你炼成药,我就死了。”柳眼顿了一顿,难得声音有些温柔,“你……怕不怕?”玉团儿看了他一眼,“怕,有谁不怕死呢?但怕归怕,该死还是要死的。”柳眼淡淡的问,“你不觉得很冤么?人生只此一遭,你却过得如此糟糕,小小年纪就要死了,什么都还没有尝试过。”玉团儿叹了口气,“是啦!我还没有嫁人,还没有生过孩子,却要死了。不过我没有觉得太糟糕,因为在死之前,还有你为我炼药,想救我的命。”她的眼睛一向直率,直率的目光一贯让人难以承受,所以柳眼避开了她的目光,只听她继续道,“我认识的人不多,只有你一个真的想救我,不但说了,也做了,我觉得……”她低声道,“我觉得是很难得的,活得再短,能认识一个真的对自己好的人,已经很值得,虽然你是个大恶人。”
“我只不过拿你来试药,又不是真的对你好。”柳眼冷冷的看着她,“何必说得这么让自己感动,那些明明是幻想。”玉团儿耸了耸肩,“你就是喜欢把自己说得很坏。”柳眼再度闭上眼睛,“小小年纪,想得很多。”玉团儿道,“我……”柳眼突地推动轮椅,从巨大陶罐底下取出一茶杯淡绿色的汁液出来,那其中不止有茶,还有别的许多不知什么东西,他将茶杯递给玉团儿,“来不及完全炼成,是死是活就看你的运气,敢不敢喝?”玉团儿吃了一惊,将茶杯接了过来,“这就是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