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书吃多了偶尔是会闹肚子,就是因为这样玉听风这次才没有带它,没想到还真的闹了……想象一下西门吹雪面对因为一直哼哼还臭烘烘的胖胖的表情,玉听风没有由来觉得十分好笑。
今夜是个上弦月,月光清亮,并且因着年节,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路上并不黑,雪花缓缓飘落着,马车也不疾不徐地前行着,直到走进一条小巷子——正巧此时一片阴云挡住了月亮,仿佛整个世界突然暗了下来。
赶车小哥也察觉到了不对,拽紧缰绳停下马车:“姑娘,这里未免太黑了。”
玉听风掀起帘子看了看,此时已经走到了巷子中间,之前她没察觉,此时才发现四周太黑了,可是大过年的,住在这种地方的人家又不缺那点蜡烛钱,怎么可能不点灯。她正要出于谨慎让赶车小哥换条路走,突然听到路旁传来一道轻不可闻呻|吟声,而后淡淡的血腥味在空气里溢散开来。
有人受伤了?玉听风略一皱眉,直接起身下了马车。
赶车小哥赶紧提了灯笼跟上来。
玉听风没有听错,墙角下确实躺着个人,夜色里看不清模样,只知道是个身材高大的汉子,受了伤,鲜血淌了一地,声音便是他发出来的。
玉听风几乎是毫不迟疑地上前打算救人。刚扎了一针止住血,这人便醒了过来,抬眼看了看她,看清她的模样后立刻把她往后推了一把:“走!走!快离开这里——”
玉听风没有防备,被他推到在地,正要生气,就听到他的下句话:“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快走,有危险……”
然而他刚说到这里,杂乱的脚步声便在巷子口响起来了,玉听风抬头,就见一伙人举着火把赶了过来,一边走,一边谈论着什么“就在前边,可不能让他小子跑了——苏楼主的得力干将,逮住了在总堂主面前就是大功一件……”
玉听风低头看向那个伤患。
方才的话几乎耗尽了他的气力,此时眼睛半睁不睁地看着她,仿佛在劝她快些走。
可玉听风从没听说过给人治伤治一半的。来人虽多,却不过是些乌合之众,她并不畏惧,还是治伤更为要紧……这样想着,她又重新蹲到伤者身前,又给了扎了两针养护真气,并包扎伤口,最后输了一点真气为他治疗内伤。
就在这时,在一旁提灯笼的赶车小哥突然惊慌失措地大声道:“姑、姑娘小心!”
玉听风闻声抬头,只见对面的一堵高墙突然被什么重重一击,朝着她轰然倒下。
以她的身手,带着赶车小哥后撤躲开不是问题,但这个时候,她还是想到了伤患不方便移动的问题,索性传完真气后一收力,转运花间游心法,正要开了水月无间,一气呵成直接把这堵墙爆成碎末,一道凄艳的绯红刀光翩然而至。
绯红的刀身,透明的刀锋,仿佛切豆腐般将眼前这堵墙拦腰切开——
就算小姑娘非常认真地说“非常非常疼”,就算失望了这么多年无情早就不对自己双腿恢复抱着任何期望,可他还是无法抵抗那也许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恢复的希望,而后毅然点头:“试试吧。”
玉听风猜到他应该不会拒绝,环视了一周,支使四剑童将无情搬到小楼旁边的矮榻上,又从书桌上抽出纸笔,刷刷刷写下什么,递给一旁的神侯府下人:“这是麻沸散的方子,药材都是常见的,你现在就去药房抓了药熬上。”
事关大捕头的双腿,那名下人不敢有丝毫疏忽,拿起方子转身就跑,无情想拦都没拦住。他只能对玉听风道:“麻沸散可是使人昏睡的药物?在下并不需要此物。”
玉听风诧异地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笑了:“盛大捕头的心志和意志力我自然是信得过的。不过大夫开的药,大捕头身为病人,还是遵医嘱喝下去的好,不然——是真的会疼死的哦”
无情愣了一下,随后了然——他身为四大名捕,少不得与刑部打交道,自然知道确实有犯人经受不住严刑拷打,被活活疼死,这么说来,修复腿上经脉之事大约当真十分之疼。
神侯府的小楼收拾的很干净,玉听风吩咐人烧了热水,净了手,做了一番准备,麻沸散也差不多熬好了。
一大碗给无情灌下,可他戒备心太重,就算喝了麻沸散也未能昏睡过去,玉听风也无可奈何,只能继续给他扎针。
曰提针,按脉勿陷,以致其气出
曰握针,无得深入而阳气出
曰局针,将其身而员其末
曰长针,内舍于骨解腰脊节胜理之间
曰彼针,阴与阳别,寒与热争
曰毫针,尖如纹虹晚静以徐往
几针下去,无情本就苍白的脸色愈发散去了最后一丝血色,头上、身上大汗淋漓,疼得完全守不住灵台清明,麻沸散的药性趁机一拥而上,终于让他彻底昏睡过去。
玉听风一手按住他因为疼痛而生理性抽搐的双腿,一手持针,带着莹莹绿意的墨色真气顺着指尖灌输于针尖,示意四剑童帮无情擦掉身上的汗水,莫淌到下针之处,而后准确而又毫不迟疑地扎下。
而实际上,她并不比无情好多少,原本红润的脸色亦是一片苍白,牙关紧咬,仿佛生怕一口气泄出来,就再也扎不下手中金针,浓密的黑发几乎被汗水浸透,凌乱地贴在脸颊脖子上,后背整个都湿透了,紫色的衣裳几乎变成了玄黑。
她一边扎着针,一边不断地默运着养心诀,控制着真气形成一条细丝钻进无情双腿的经脉间,既是探查情况,也是滋养调和。
正小心翼翼地下着第十针,突然有一滴汗水顺着额头流过眼睛,险险地悬在睫毛之上,她几乎不敢眨眼睛,因为这滴汗水若是滚下来,差不多正好滴到下针之处……然而睫毛终究支撑不住汗水的重量,轻轻一颤,眼看那滴汗水就要落下,斜刺里突然伸过一只手,将那滴汗水接住。玉听风眼角余光只瞥见一截黑色长袖。四剑童没有什么意外的反应,应当不是坏人。玉听风没再管,继续下针……麻沸散是有时效的,所以必须要在时效内下完所有的针。
她再次抽出银针的时候,眼角晃过一抹黑,额头渗下来的汗珠被抹去,她立刻省去擦汗的步骤,运起真气,直接下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