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面具(上) 王小枪 4898 字 12个月前

陈彬飞速地整理着大脑中的记忆——这句话并不久远,就在刚才,另一间卧室内,和魏一平——

在交代了擅自让高奇参与制作雷管的事情后,陈彬小心翼翼地站在魏一平身边。

“你完全可以撒谎,跟我说那个线人只是在替你拿消息。”魏一平说道。

“在您面前,我不敢。”

“敢做,不敢说。”

“事情太急,我只能冒一次险。我保证,这个线人是安全可靠的。”

魏一平嗅了嗅气味,说:“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陈彬不明白他的意思,无奈地苦笑一下。

魏一平看了看他,又说了句:“你身上的烟味没了。”

“所以我不敢撒谎,这您都能闻出来——我戒烟了。”

是的,这是他第一次说出自己已经戒烟这件事。当时,除了自己,只有魏一平在场。而高奇能知道这个消息,只有一种可能。

“你偷听了我们说话?”

高奇僵立在门口,一言不发。他感觉到陈彬正在慢慢朝他靠近,近到脸已经贴在他的耳朵边。

“你都听到了些什么?”

丁美兮的晚饭又将在李唐家吃,爸爸对她说最近外面坏人特别多,所以会特别忙。虽然李唐是她最好的朋友,不过男孩的世界总归和女孩的不太一样。比如现在,李唐正拿着一列木头货车,在桌面上绕过花瓶、茶壶,蜿蜒着向前行驶着,嘴里还不停地模仿着火车的汽笛声。

丁美兮觉得这个游戏有点儿无聊。更何况,她还是更想和爸爸一起吃饭。

当玩具火车绕过电话机的时候,电话铃响了,李唐顺手接起来:“谁?爸爸!嗯,好,我告诉妈妈。”

姚兰端着一小盆面条从厨房出来,问李唐:“爸爸回来吃饭吗?”

“他说有事,晚点儿回来。”

姚兰听了这话若有所思。随后,她把面条放在桌子上,招呼两个孩子吃饭,边给他们盛饭边说道:“妈妈等会儿也得去医院加会儿班。吃完饭,你和美兮就在家里做功课,我一会儿就回来。”

李唐完全没注意到屋里的两个女人各有心思,他的眼睛一直盯在卤上,不断地提醒妈妈:“多盛点儿,我想吃肉。”

魏一平的小院里,陈彬正端着一碗粥,陪魏一平吃晚饭。但这顿饭,他吃得如履薄冰,因为他刚刚向魏一平汇报了高奇偷听他们谈话的事儿。而魏一平听了之后,竟然什么都没说,只是让他坐下陪自己吃饭。

这样的举动比用枪口顶着后脑勺,更让人胆战心惊。

多年从事特务工作,让魏一平养成了极其自律的习惯,尤其是吃饭。到他这个年纪,已经不太可能通过锻炼来保持身体健康和精力旺盛,所以如何吃饭成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只要到吃饭的时间,无论多么重要的消息传来,他都会暂且放一放,先安安静静地把饭吃完。

他的晚饭并不复杂,半碗清粥,一碟小菜。他细细地吃完,撂下碗筷,又用手帕擦了擦嘴,这才问道:“他为什么要偷听?”

坐在茶几对面的陈彬赶紧放下碗,答道:“他担心我们会派他去安炸弹。”

“怕死?”

“对。”

“你把他杀了?”

“没有。我想着,做雷管还用得着他——如果有必要,我夜里就去找他。”

“他看到我了吗?”

“应该没有。我实地试了试,门缝很窄,看不到那间卧室里的任何东西。”

“不管怎么样,那个安全房不能再用了。”

“我知道。临走的时候,我已经把里面的痕迹都清扫干净了。”

“留意一下。如果有人对那里很感兴趣,就说明你这个线人的问题,可不是贪生怕死这么小的事。”

“我懂。”

魏一平端起刚刚泡好的茶,喝了一小口,又问道:“他会记住今天的教训吗?”

“我要是他,死也会记住。”

“太疼的话,就没法继续干活了吧?”

“您放心,不会影响他做雷管的。”

寒冷的冬夜,高奇跌跌撞撞地走在街道上。他那因痛苦而狰狞的表情令人望而生畏,偶有迎面而来的行人,见到他这副样子,都下意识地躲避着。

终于,不远处的路边显露出一个画着“红十字”标志的灯箱。高奇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猛地一下撞开这家小诊所的门,脸色苍白地倚在门框上喘着粗气。然后,在诊所医生惊讶的目光中,他跌坐在椅子上,伸出了缠着布条的左手。

医生慢慢解开渗出血迹的布条一看,手指头断成了两截。

“怎么弄的?伤成这样!”医生问道。

高奇强忍着疼痛回答:“不小心……被门挤断了。有止疼药吗,先给我打一针。”

医生一边收拾包扎的工具,一边观察着伤指。“这不像是挤压伤啊,倒像是被刀切下来的。”说完,又抬头看了看高奇,“小哥,这种伤,政府不让私自治,这得报公安呀。”

听了这话,高奇的右手突然抓起桌子上的钢笔,逼到了医生的颈部,小声地说道:“你信不信,我把这支笔插进你的脖子里?”

给家里打完电话,李春秋去了一家规模不大的西餐厅,要了份儿牛奶配三明治的简餐。餐厅里的人不多,李春秋一个人慢慢地喝着牛奶,思索着下午刚刚经历的跟踪事件。

为什么方黎会跟踪他?他到底是什么人?从跟踪技巧和方式看,他不是一个受过训练的人。昨天夜里,郝师傅又怎么会突然提起福特车的事?究竟还有多少人在暗中盯着他?他想和方黎谈一谈。也许,单刀直入是破解这个谜局最有效的手段。

想到这儿,李春秋起身走到柜台前,对服务生说:“麻烦你,借用一下电话。”

服务生把电话机放到柜台上,李春秋随即拨出了一串号码,很快电话就接通了。

“哎?哪位?”方黎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李春秋却没说话,把电话直接挂断,然后对服务员说:“结账,谢谢。”

从餐厅出来已经快八点了,李春秋抬手叫了一辆出租车。

“先生,要去哪儿?”

“市医院。”李春秋想了想,说。

公安局后院的花园里,郝师傅拎着手电,唱着莲花落,朝值班室走去。刚刚绕着单位巡视了一圈,没什么异常。他的心情很轻松,准备回屋就睡了。

“我用力拉开门双扇哪啊,回来我砍柴的樵夫朱买臣,天下三尺鹅毛雪,山野荒郊断行人,砍柴驱寒心中暖,映雪读书更提神,这书中明礼仪妙趣无尽……”

郝师傅悠闲地边走边唱。突然,“当啷”,不远处传来一声金属碰撞石头的声音。

郝师傅停了曲儿,看了看小径右侧黑黢黢的假山阴影,手电光也跟着照了过去。

“谁呀?谁在那儿?”郝师傅边问边扒开小径旁边的灌木丛,走了过去。灌木丛里,传来一阵悉悉窣窣的声音。郝师傅借着光亮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忽然如释重负道:“嗨,我当是谁呢?干什么呢,大晚上的不回家——”

然后,他边说边向前走去……

医生办公室里,方黎今晚值夜班,此时正在伏案书写病历报告。

“笃!笃!笃!”办公室响起了敲门声。方黎头也没抬地说了句“进来”,过了一会儿,没听到说话,一抬头,发现是看上去有点儿紧张的孙护士。

“我想跟你说个事儿。”小孙并没坐下,有些局促地站在办公桌前。

方黎见是小孙,重新埋头写病历:“说吧。”

可是,过了半天,小孙还是不说话。方黎再次抬起头看了看小孙,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又想起下午回来时,她和姚兰在一起时奇怪的神色,有点儿明白其中的意思了。他放下笔,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小孙,问道:“有事?

小孙点点头。

“私事儿?”

小孙低头默认。

“想请假,不敢跟你们护士长说,求我帮你传话,对吗?”

小孙抬头看了看他,长出了一口气,干脆直截了当地说:“我想约你出去。”

方黎愣了一下,说:“约我?去哪儿?”

小孙拿出两张电影票,放到办公桌上,道:“我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