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银行的邱海,沿着道胜银行门前的马路匆匆走着,径直走进了一个敞着门的饭馆。
这是一个规模不小的饭庄。因为还没到午饭时间,所以里面没什么人,只有两个打杂的小伙子在不远处的柜台边聊得起劲儿。
邱海用余光注意着那两个人,也不说话,不声不响地往后面走去。他一边走,一边把自己的黑色大衣脱了,顺手搭到一把椅子上,然后悄无声息地把原本放在这把椅子上的一件淡灰色的羊皮袄拿走了。
他穿过大堂,从一扇侧门走出了饭馆。
门外是一条街道,邱海出了门,披上了那件灰皮袄,汇入了行人中。
路上行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他低着头往前走,没有发现任何不正常。而在他的前方,一个窈窕女子也在往前走着。
邱海看见她,加快了步伐,紧走了几步,和她并肩走到了一起。
女子并没有被突如其来的邱海吓到,她仿佛早就知道他会来。两个人踩着同样的频率往前走。
“他们终于找我了。”邱海在她身边小声地说。
“什么时候?”那个女子看了他一眼,是林翠。
“今天早晨。”
“见到人了吗?”
“没有。有人给我送了一张电影票,这是十年前约定的唤醒方式。”
“时间和地点呢?”
“上午十一点,民众电影院,十五排二十一号。”
“十一点,十五排二十一号。十五排二十一号。”林翠小声地重复着,在脑海里做着记录。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两个人依旧并排走着。
这时候,马路对面慢慢开着的一辆车突然停住了,坐在车内的郑三,目光有些凛冽地盯着邱海。
郑三的电话一挂断,李春秋就立刻再次拨动了电话轮盘,将电话打给了奋斗小学,约了陈立业。
此刻,他已经来到了一间日式的公共浴室。他赤裸着上身,腰间围着一条洁白的浴巾,一路穿过更衣室,走进休息区狭长的走廊。
走廊两侧,是一间间挂着门帘的雅间。李春秋看了看,掀开一道门帘,走了进去。
他进去的这间雅间里,摆着两张小床和一张小桌,小桌上放置着一个沏满了水的茶壶和两个茶杯。
陈立业靠在床上,正在等着他,见他来了,他起身给李春秋的茶杯里添满了热茶。
李春秋有些口渴,一口气喝完了杯子里的热茶,然后将自己研究出来的炸药成分告诉了陈立业。
“铝粉?”陈立业也喝完了自己杯中的茶水,大睁着眼睛看着他。
“对。在炸药里加入一定比例的铝粉,就可以达到他们要求的爆破当量。”李春秋提起茶壶给陈立业添水,说话的声音不高。
陈立业把倒满了茶水的茶杯接了过去,目光却一直没离开李春秋。
“我会尽量夸大炸弹的不可靠性,主动承担试爆的任务。我相信,腾达飞一定会出现在试爆的现场。只要能控制住他,那只黑色的老虎也就能全部现形了。”
“这么做,你的安全会有问题。”陈立业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不这么做,我更危险。”李春秋不假思索地说。
陈立业想了会儿,点了点头:“我会和上级汇报。”顿了顿,他又说:“现在有个急事,是你的那本邮政通讯录。他们加了密,我们需要找到密码本。”
“密码本?”李春秋蹙着眉头,努力地回忆着。
那日,他将密码本交给魏一平后,魏一平是提起过密码本,说这个名单上都是戴老板当年亲自播下的种子,可惜还没有密码本。但魏一平进了书房不久,就递给了他一份叶翔的资料。名字、地址、唤醒的暗号,资料上都罗列得清清楚楚。
回忆完,李春秋毫无保留地说:“他拿到名单后,自己在书房里待了一阵子。再出来时,手里就有了叶翔的资料。”
“这么说,密码本就在魏一平的书房里。”陈立业挑挑眉。
“应该是。”李春秋点点头,“可是陈彬被捕以后,魏一平搬了新的住处,一定带走了密码本,想必现在应该在他的新家里。”
他见陈立业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立刻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直接说:“暂时我想不到什么理由能进去他家里。经历了陈彬的事情,他的疑心变得比以前更重了。”
陈立业点点头,他看了看表,说:“你和他们约定的时间快到了。这个事再想想吧,一旦有眉目,你马上通知我。”
“好的。要是没别的事,我先走了。”说完,李春秋站起了身。
“务必小心。和他们见面的地方远吗?”
“还好,滨江西路的伯爵咖啡馆。”
出了浴室后,李春秋满怀心事地走在路上。
他知道,自己现在最大的敌人不是魏一平,也不是腾达飞,而是时间。
离除夕夜越来越近了,他必须和时间赛跑,除了要在炸弹爆炸之前,揭开“黑虎计划”的谜底外,还要尽快找到密码本,排除掉那些作为“人”的炸弹。也许现在,魏一平已经开始唤醒上面的特务了。千头万绪,仿佛都落在了他一个人的身上。
这样想着,他的脸色越发凝重起来。
而李春秋不知道的是,他身边的另一颗炸弹,已经进入了倒计时状态。引爆它的不是别人,正是他曾经最亲密的伙伴——丁战国。
前面,一辆出租车开了过来,李春秋伸手将它拦住,他打开车门,钻了进去,对司机说:“滨江西路。”
市医院,手术室的门开了,之前走进去的那个大夫,脸色有些难看地走了出来。
许振见大夫走了出来,赶紧走过去问:“大夫,还能站起来吗?”
医生摇了摇头:“恐怕,以后只能在轮椅上了。”
听罢,许振的一张脸瞬间就变得苍白了。
不远的拐角处,丁战国正看着他,他把这一切都听进了耳朵里。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让许振尽快投入工作,是件太难的事了。
他正准备转过头,无意中,突然透过许振背后的玻璃窗,看到医院对面的一座高楼。
丁战国微微拧着眉头,看着那里,若有所思。
一座欧式建筑矗立在一条繁华的街道上。
红瓦,坡屋面,线脚粗壮有力,这是一座四面八角的红顶欧式的小楼。门口上方的霓虹灯招牌上,除了英文,还有艺术体的汉字:伯爵咖啡馆。
郑三点了杯咖啡,坐在一张小桌前。他双手摸着咖啡杯,一双眼睛不断打量着咖啡馆内部的格局,随后,他的目光定格在了咖啡馆的后门上。
趁服务生不注意,郑三轻轻站了起来,走到后门,拉开门走了出去。门后,有一条路,直直地通往外面的一条小胡同。
刚刚回到公寓的郑三,便看见桌子上放着一个铁皮罐子。他把皮夹克脱下来,扔到了椅子上,径直走到小桌前,拿起铁皮罐子,只见上面写着“铝粉”两个字。
“邱海把他的老婆孩子送走了。”已经回来了一会儿的彪子站在他旁边,告诉他。
郑三看着铝粉,在耳边摇了摇,说:“这个很正常。睡得太久,叫醒了,要干事,当然得把孩子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彪子点了点头,释然了。
郑三放下铝粉:“不过他跑到外面,去跟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见面,就不对了。
“是共产党的人吗?”彪子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郑三皱着眉头,盯住他:“我们假设她不是。那他干吗一大早地跑出去,这么大冷的天儿,巴巴地见个女人,再巴巴地赶回来,继续上班,等着和我们去电影院见面呢?为什么?”
彪子被他盯得有些发毛,大胆地猜测:“会不会是他觉得要走了,去和相好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