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会是最合拍的帝相,如此便心愿了矣。
只要她还不属于任何人,景樾便还能忍受,不能拥她入怀的痛苦。
景樾登基之后,并未赐死废太子,而是沿袭了先皇给他的封地和封号,废太子依旧是他的煜王,虽已被分配到遥远的靖州,但这已是对他的格外宽容了。
毕竟勾结敌国这样的罪名,被斩首可是都情有可原的。
太子被废之后,一度对杜蘅恨之入骨,毕竟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杜蘅。景煜从来都是自私自利,从不考虑他人的想法的。他想要杜蘅,是因为杜蘅能够助他。
也是因为,他喜欢上了杜蘅。
然而景煜生性自私惯了,并不懂得怎么喜欢一个人。他的喜欢,只是掠夺,只是伤害,只是据为己有。
就连喜欢都带着功利性。
然而,帝王自古如此。
也本应如此。
太子本是这么想的。然而,在他独自一人待在靖州,望着当时被选出的王妃终日以泪洗面时,他心情格外的平静。
成王败寇。
恨也没什么必要了。
只是,他依旧还是可惜。如今他已被废,想见杜蘅一眼都难。
若是凄凉至此时,能够看她一眼,也是好的。
就连太子都未被赐死,十二皇子景懿更是成了当初的皇子里最尊贵的皇叔。
毕竟他从未参与过党争,自小便被宠爱着无忧无虑地长大,从来都不是威胁。
在景樾登基之后,景懿便被赐予了景懿这大祁举国上下,都将为他大开方便之门的权利。景樾更赐了景懿一枚金牌,无论他想去哪儿都能够畅通无阻,衣食无忧,不会拮据,不会不便,实现了他自小的梦想。
毕竟景懿从来都是做着仗剑天下、行侠仗义的美梦的。
然而他拒绝了。
景懿年少的时候是想着一个人执剑天涯,四海为家。然而长大了才发现,如果那个特定的人不在身边,那么,走到哪里都是一样的景色,毫无新意。
而若是那个人在身边,每一天都会是特别的一天,看到的每一处风景都将会是不同的风景。
可他明白了这个道理,那个人却自始至终都不在他的身边。
景懿从来都是看得最明白的一个人。
他不参与党争,是因为他对皇位并没有渴求。从小到大也并没有什么大的志向,想要改变世界,匡扶天下什么的,他从来没有这样的追求。
反正有比他更优秀的太子哥哥,六哥,他只需要吃喝玩乐就可以了。
可偏偏,他喜欢的那个人走的却是与他相反的道路。她有着天下女子都难以企及的志向,她有着谁都不敢想,谁都不敢做的梦,偏偏她还做到了。
她实现了她的梦想,可他却已经改变了他的梦想。
景懿想起那时候杜蘅介入到六哥与太子之争,他是这般心急如焚,唯恐她是被利用了。然而他找到她,想告诉她,她的选择是多么危险时。
他听见她语气平淡地说她知道。
景懿看着她平静却坚定的眼神,就已经知道,这条路她非走不可,这浑水她一定要趟!
既然她要搅入这霍乱风云,那他就陪着她!
既然她想改变这个世界,那他就帮她。
既然她想让六哥坐上皇位,那他就帮她。
既然她想要坐上丞相之位改变女子的地位,那他就帮她。
只要他能做到的,他都愿意去为她做。
可她偏偏却不要他的帮忙。
景樾登基之后,她已经实现了她的志向,那时候景懿去求过她。
“你都已经成为丞相了!已经做到一切了,为什么这么不愿陪我去看看这大祁国土,这山川河流!它们一定都很壮丽!你一定会喜欢的!”景懿急切地拉着她的手,眼巴巴地望着她。
“殿下,这世上还有太多的不平。或许殿下你衣食无忧,不缺财帛。但有很多的女子还陷入在无边的苦难之中,还有太多的边界地区,那些女子正在受着压迫。殿下,你去的江湖不也是如此吗,既是江湖,只要有人,必定会有争斗。”
是了,她心志坚定,她志向高远,她遥不可及。
明明早知道的事情,又为什么还要去试呢。
“好。那我陪你。”景懿垂头丧气了半天,抬起头来,目光已满是坚毅。
“殿下?”杜蘅表情惊讶,轻轻地摇了摇头:“殿下不必如此。皇上已经许你不必去封地驻守了。这万里河山,这雄浑山川,你应该去看看才是。这是殿下你的梦想,你得亲自用双眼去看看。”
“会有这么一天的。”景懿望着她,目光灼灼。
杜蘅歪了歪头,并不明白他的意思。
“会有这么一天,或许你已经有心无力,或许你已经厌倦了权力纷争,你不愿再当这个丞相。我会一直等,一直等到这一天,与你携手,去看这秀丽山川!”他眸光发亮,握着她的手,仿佛握着的是全世界。
杜蘅被他震住,久久不能言语。
“答应我!如果有一天,你厌倦了,不想再当丞相,就同我一起走,好不好?”他这般期待满满的模样,实在是令人难以拒绝。
初见时,他意气风发,站在她的面前,趾高气昂地叫她道歉。如今他却小心翼翼,低眉顺眼地求着她,言语间已是卑微到了尘土里。
这怎么让人能忍心拒绝?
杜蘅叹了口气。
“好。我答应你。”
于是景懿笑了起来,那笑容灿烂,仿若百花盛开。
景樾、景懿、太子景煜
作为六皇子,景樾从小就不爱文墨,偏爱舞刀弄枪。
因此,即便他母族也算是显赫,却一直不被皇帝所喜。不过景樾对此也不为所恼,他本性就不爱捧着谁,颇为我行我素,只爱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只是随着他逐渐长大,他发现大祁周围威胁太多,各方侵扰来犯,百姓不堪其扰,然而大祁却一味求和。他为此心中着恼,这才有了想要争夺王位的心思。
不过虽然景樾有这心思,却并没有相匹配的智谋。他本就不善权谋,看得最多的是兵书,罪喜欢的是排兵布阵和打仗。
直到遇到了杜蘅,这个拥有着绝世美貌,无双智计,却将他耍得团团转的女人。
在遇到杜蘅之前,若有人告诉景樾,他以后会被一个女人困扰,景樾只会嗤之以鼻。想想他七尺男儿,堂堂大祁国的六皇子,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女人黯然神伤,食不下咽?
这怎么可能?实在是太无厘头了。
然而,还真出现了这样一个人。
或许这世上之物,真的都是相生相克的。想他景樾,天不怕地不怕,却偏偏被她克得死死的。
一开始只是觉得她很有意思。
与杜蘅初见时,景樾被任命亲自出征衢州,他心中雀跃,虽然他已南征北战,经历过战役了,不过如今,衢州之战这么重要的一场战役,他能亲临,在激动的同时,又有些许紧张。
哪个男儿心中没点热血?哪个男儿不渴望着建功立业?他自然也是渴望着赢的!
因此,杜蘅主动请缨站出来的时候,其实景樾的心里是不乐意的。
男人打仗,女人跑出来凑什么热闹?竟然还这般理直气壮地夸自己阵法精湛,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到时候在战场上丢了脸。
到时候这姑娘要是掉链子,那可是他整个云林军会遭遇损失,而且还是生命的损失。
所以一开始,景樾是想叫杜蘅知难而退的。
可没想到,杜蘅竟是这般不服输,直接要同他赛马。这还是他第一次接触到杜蘅,就已经看出她性格中比他还要恣意妄为的部分了。
她何止是天不怕地不怕,只怕是连死都不怕的。
这样的女子惹来了景樾的兴味。
这一路上,景樾与杜蘅朝夕相处,愈发了然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愈了然,便愈觉得欣赏。心中的喜爱是藏也藏不住。
她神采飞扬的神情,她运筹帷幄的姿态,她漫不经心的笑容,她酒后晕红的面庞,慢慢地在他心里组成了一幅画卷。渐渐的,杜蘅在他心里的分量越来越重,令他难以忘怀。
后来他们驻扎在澧县,杜蘅帮助卢怀赢了首战,她用兵如神,处事果敢,面对鲜血从未有过害怕。而在面对刺来的长枪时,她的第一反应竟是推开了他。
虽然后来景樾知道了,她之所以这么做只是为了保住“王”,但是也难掩那一刻的甜蜜动心。
这还是他生来如此渴望想拥有一些东西。
甚至比王位还要渴望。
然而,却拥有不了。
在对抗会冲这半年多的征战之中,杜蘅有意无意的暗示,让景樾慢慢反应过来,她竟是想要将他推上王座!
景樾虽然很开心她选择的不是太子而是他,选择的不是景懿而是他,但是这样的选择,只关乎大祁,关乎王位,关乎她的志向,并不关乎任何感情。
明明她才是女子,她的眼睛里却毫无男女感情,一心只炙热地望着那个至高的位置,要将他推上去。
景樾在那段时间里甚至对皇位生出了厌恨。
——他其实并没有那么想做皇帝,一开始他只是想当个将军,抛头颅洒热血,保家卫国。只是后来,他因为皇上对周围侵略的不作为,才有了自己做皇帝的想法。
没想到,杜蘅却这么想让他去坐这个位置。
让景樾真正改变想法的,还是在他们解决了会冲、班师回朝的时候。在他们遭受到来自皇帝的狙击,痛心疾首的同时,景樾觉得恐惧。
如果他不坐上至高无上的位置,如果他不能成为皇帝,那么杜蘅便会面临危险!而且,是性命危险!
现在的杜蘅与他是同一条船上的,就算他不去争,别人也不会信!若是到时候,他们失败了,真有他人坐上了皇位,那么杜蘅便会死。
他绝不能让杜蘅死去!
在景樾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竟然会是一个人的安危,而不是天下!
在这一点上,景樾觉得自己就已经失去了继承皇位的资格。
然而他不得不争,因为他要保杜蘅一世安宁。
既然是她想要的,那他就会为她去争。
当时他们四面受敌,已经是无比危难之刻,他卸甲卸兵,孤身一人直入皇城。
那时候的景樾孑然一身,视死如归,不知多少次在路上就面临着生死危机。他本就没有武器和铠甲,面对他人的暗箭,那是防不胜防。
但是想到他身后的云林军,想到他身后的杜蘅,景樾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最终入了这城门,在众百姓的目光和欢呼声中,走进了那危机重重的皇宫。
那时候,景樾佯装不知地跪在地上,双手捧上兵符。皇上的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椅,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考虑要怎么处置他。
在被人押解的时候,景樾大喊着“冤枉!请父皇明察”。挨着板子的时候,景樾却一声不吭。在这样的压力和痛楚之下,他熬住了。
最后皇帝还是念及父子之情,给了他机会,让他一五一十地将情况说明。
景樾字字出自真心,情到深处,甚至落下泪来,这才终于得到了父皇的谅解。
在被皇帝扶起来,对方只是试探猜疑地说着:“实在是有铁证在前,朕才不得不深究。如今已是真相大白,也还了你清白,你该不会怨朕吧?”
景樾只得说:“儿臣明白父皇一片苦心。父皇也是为了这大祁江山,大祁百姓着想。儿臣又怎么会怪父皇呢?”即便心里有再多的怨恨,面上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那一夜,实在是太漫长了。不仅是他跪得膝盖酸疼,就连他的心也同时破碎了。
那时候,景樾所想的就是回去!回云林军那里去!回她的身边去!
景樾连夜兼程地赶了回去。只有在感受到杜蘅的气息时,他才终于得以喘息。
在抱住杜蘅发现她没有推开他时,他的心中是多么喜悦啊。
后来景樾也不是没有察觉到杜蘅对他的纵容,他想过收敛的,毕竟她并非对他有情。然而,人总是这样,一旦尝到了甜头,就一定想要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