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100.公开

人之为人根本就应当面面俱到,更何况大丈夫为人应当光明磊落、疏朗开阔、胸中有沟壑,如果连仕途顺利都要靠女子打理妥当其他事务,男子在朝在野,与同僚,与万民,都需要各方交流来往,若是连家中事都处理不好,又怎能去处理天下事?更何况,男子一心为国、一心为民,女子又何尝不能一心为国。

如今大祁任人以贤能,女子中更不乏惊才绝艳之人,若是只为发展男子就打压女子,将女子束之高阁,只会埋没折煞许多有才之人,届时才会动摇国之根本,导致大祁无人可用。

文中又提及当年国乱,先皇膝下无人,若不是太后当年细致教导皇上,又垂帘听政,管理这大祁近十年,哪来的今天之国泰民安?

看到这策论竟将太后都提了上来,众人看得更是心惊,只怕自己这是皇帝太后两头都惹上了。

除了这两条,这策论竟然条条件件都将那前一篇的各条国策给驳倒,言辞辛辣,一针见血,针砭时弊,桩桩件件都令人触目惊心。仿佛前一篇策论是那误导人的野兽虎豹,诱人走向歧途,将其贬得一无是处。

“真是可怕啊……这样的惊才绝艳,不知是何人大作。”有人看完策论之后,忍不住发出这样的感慨。

“署名是‘竹君’,想必是通了这竹中君子之意,只怕这策论作者是位心性高洁、博古通今的儒雅才子吧。”

“君子翩翩,实则令人赞叹。”

在这第二篇策论出来之后,前面那篇还被众人交口称赞的策论已经被沦为一张废纸,别说是赞誉了,人人都避之唯恐不及,别说抄写了,更多人连提都不敢提起。

这一番神奇的转折,实在是令人无从预料。

柳小姐在看见这篇策论时,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联想到那日在街上的对话,她怀疑这是杜蘅之作,然而左看右看终究还是识不得杜蘅的字,只能抱恨离去。

而此时的杜蘅,正端坐在家中,手持毛笔,在泛黄的宣纸上写下了“天时”二字。

“臣女乃杜氏二女,杜蘅。”

“原是杜大人之女。朕记得之前是你在乞巧节拔得头筹的吧,因此还获封了乡君。不知杜乡君这突然闯进这里有什么事情吗?”皇帝这问话虽然听上去像是和颜悦色发问一般,但仔细听来,颇像是质问的口吻。皇帝说话本就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而话语里也带了些许“你若是没个解释可无法全身而退”的意思。

人群里有人在看她的笑话,笑杜蘅如此鲁莽。若是换个心理素质差的来,在这里外夹击中早就扛不住了,但是杜蘅却很淡定。

杜蘅依旧保持着跪姿,只淡淡道:“杜蘅斗胆,自恃对阵法一门略有小成,所以特来班门弄斧,恳请陛下,能允了杜蘅随军前去衢州,去试试破了那会冲军的阵法。”

听到她的说辞,不仅是皇帝惊讶,周围围观的人群们也都讶然了。人群里还站着听了消息匆匆赶来的杜尹蕴和杜夫人。一听到杜蘅这话,还没上前向皇帝致歉请命,就先被她的话给吓软了腿。

她怎么能这么大胆!这可是边疆战事告急!岂容得随意拿来开玩笑的?!若是她失败了,那可就是万劫不复!整个杜氏一门都会被她牵连!

杜夫人在心中恨得咬牙切齿,想冲上前去把人拎回来,却被杜父拦住了,对方只是对她摇了摇头。

虽然在家宅内杜夫人在管教下人上远超杜父,但在外边,作为一个妇道人家,杜夫人谨遵从夫之命,只得停下了步子,恨恨地瞪了杜蘅一眼,等着杜蘅的后话。

这阵法一门极为奇诡,就算是记载的古书籍也鲜有几本,而且晦涩难懂,时常还有缺页少页,就算是熟读兵书的人,也不一定敢说“略有小成”这四个字。

有人已经觉得杜蘅这是狂妄自大了,面上带了些不以为意,还有人嘲笑她不自量力的,然也有人亲身参与过她那场精彩的论儒的,在一旁安利他人的同时,心里却是不由自主地信了几分。

但众人之中一致产生的想法是,他们都想让杜蘅去试上一试。

成了自然是一件好事,毕竟衢州事变迫在眉睫,若有人解围,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是不成,也只是杜蘅一人丢脸,却也不会损失些什么。

此为防盗章,买满一半的章节就可以看啦么么哒=3=这篇策论对杜家女被封乡君一事是持批判态度的。一名从三品官员的庶女被封为了乡君,地位被忽然拔高,那岂不是高过了主母、嫡女,届时是她向主母请安,还是要主母向她请安?

这样的做法岂不是乱了纲理伦常,岂能不引发矛盾,惹得家宅不宁?这般胡乱行事,令规矩乱套,又怎么能令众人信服?

如若民众都不信服这千百年定下的规矩,又怎么推行新策,怎么管理民众,国之根本不正因此而受到了挑战吗。

由这件事,这篇策论又引出了对女子地位的探讨,深度剖析了女子“三从四德”的重要性。

这通篇论点走的就是“每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个女人支持”的路子,阐明了若是男子想要仕途顺利,步步高升,身后的女子应当温婉娴静、德行出众、持家大方。

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保得家宅安宁,能让男子一心为国,一心在朝,毋须再考虑其他杂事,各司其职,女主内男主外,大祁将会蒸蒸日上,得到利益最大化。

像如杜蘅一般的女子,从之前羽乐郡主一事开始,就太过锋芒毕露。一旦嫁了人,反而会引起家中妯娌不和,丈夫、婆婆都为之所摄,只怕将来家里会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这样荒谬的言论竟然还引起了不小的波澜,不少人都为之应和。

许多贵女们之前见杜蘅得了这乡君的封号,多有不忿。如今看见这篇策论,更是为之叫好,将其广为传颂。至于男子,这篇策论很多论点都是站在男子的角度来考虑问题的,无疑是对他们极为有益的,条条国策又言之有物,令人向往,确是为国为民的好法子。

于是只不过短短三天,这篇策论就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

杜蘅上街的时候都能看见不少指指点点的目光,甚至还有之前被她胜了的贵女们一脸幸灾乐祸的议论。

“想来她还不知道策论的事儿吧?若是知道了,我看她还怎么得意!”

“这策论的事儿闹得这样大,传到皇上的耳朵里是早晚的,这下我看她的乡君封号也快要保不住了。”

“就是嘛,凭什么她一个庶女还能得乡君,让我们面子往哪里搁!”

“就是就是,我父亲可是从二品官员,凭什么这样的好事就落在她头上了。”

众位贵女异口同声地愤恨着杜蘅越在她们头上,却十分默契地遗忘了当时是她们自己技不如人,输给了杜蘅。

这些议论杜蘅也听在了耳朵里,不过她并没有理会,只淡定地走过,心中却忍不住感慨。

这些女子不知该说是目光短浅,还是家中教育主要以诗词歌赋,女红礼乐,教养德行为主,竟然一点儿都没有发现这篇策论每字每句都触目惊心,句句都在戳女子的脊梁骨,还引为美谈,然这些都是诛心之论。

若是这篇策论真的风行,只怕日后女子连出门的机会都没了,到时候她们就真的是困在家宅一角,只能坐井观天,望洋兴叹。

如果真有这样一天,那到时候的她们,又会不会后悔当时的自己支持了这样一篇策论呢。会不会悔恨,当初是自己将自己逼到了绝路呢。

杜蘅轻笑着摇了摇头。

一女子突然从斜里冲了出来,拦住了杜蘅的去路。

杜蘅顿了顿,定睛一瞧,竟然是正三品柳元大人家的柳大小姐——就是之前与她当街争执的那个。

“柳小姐。”杜蘅冲她微微一笑,打了声招呼,并未行礼。

倒是柳大小姐忸怩了半天,终究是不情愿地福了一福身:“杜乡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