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点头:“珺儿不开心啊。”
傅毅洺是她的孙子,到底是真心实意的欢喜还是强颜欢笑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奴婢让人去问问?”
周妈妈道。
片刻后,一个不起眼的下人走进长公主房中,约莫一刻钟后才离开。
他离开后长公主在房中摇着头唉声叹气:“这小子,都半年多了竟然还没有跟芙儿圆房!我听他昨日一口一个芙儿的叫着,还以为他们比以往亲近了很多,马上就能让我抱曾孙了呢!”
她起初以为是傅毅洺跟唐芙说了程墨的事,所以唐芙心情不好,傅毅洺便也跟着不开心。
但他们两人既然到现在都还没圆房的话,那凭她对她那孙儿的了解,他肯定是会先说清自己的事,然后再去说程墨的事。
既然眼下他自己的事都还没说明白,那就肯定不会先提程墨。
那让他们不开心的就不是这件事,而是别的。
周妈妈哭笑不得:“放着夫人这么个大美人在身边,侯爷也真能忍。”
“他有什么不能忍的?过去四五年都忍过来了,半年还忍不了吗?”
长公主没好气地说道。
“磨磨唧唧磨磨唧唧,以前没娶媳妇也就算了,现在娶了媳妇还畏首畏尾的,人都娶进门了难道还怕跑了不成?”
周妈妈轻笑:“没准儿……还真是怕跑了,您别忘了侯爷当初可是给夫人写过和离书呢。”
长公主扶额,觉得自己要被这个孙子气死。
“平常胆子大的能捅破天,一遇到跟芙儿有关的事便胆小如鼠,什么都不敢做!”
说完又对周妈妈道:“你让人去跟芙儿说,听闻她书法不错,若是有空的话便帮我抄一份佛经,不着急,慢慢抄就是了。”
周妈妈点头,正要去传话,就听她又继续说道:“珺儿的书房里不是藏了间画室吗?是时候让芙儿看看了。”
她相信只要唐芙的心不是铁打的,在看过那间画室之后无论跟傅毅洺之间有什么误会,都一定会原谅他的。
周妈妈了然,出去对下人低声吩咐了几句。
…………………………
唐芙听说长公主想要她抄写的佛经,心中立刻松了口气,午睡后一起来便去了书房。
傅毅洺想跟着一起去,却被长公主叫走了,只好垂头丧气地离开了他们的院子。
书房里,唐芙将经书铺开放在桌上,提笔抄写,心中跟着经书默念上面的经文,心也跟着渐渐静了下来。
佩兰在旁研墨,那墨锭许是放久了,很是不好用,她怕把砚台磨坏了,便去书架上放着的匣子里拿备用的。
谁知走过去后却发现放在高出的一个盒子歪了,一不小心就可能会从书架上掉下来。
她不知那盒子装的是什么东西,怕掉下来砸着人,就下意识推了一把想把它推回去,却发现这个盒子竟然推不动!
她以为是后面有什么东西卡住了,便想先将这盒子拿下来,等把后面的东西挪开之后再放回去。
哪想到这盒子却是个机关,她刚一把它拉出来,两个紧挨在一起的书架就在她面前咔擦一声分开了,露出后面的一间密室。
佩兰惊呼一声倒退两步,突如其来的动静把唐芙也惊动了,赶忙起身走了过来。
“……这是什么?”
“奴婢……奴婢不知道,”佩兰解释道,“我看那盒子歪了就想把它正回去,谁想到……书架却忽然分开了。”
她们虽然时常会来公主府住,但毕竟还是在武安侯府住的时间更长,傅毅洺也从未对他们提起过这件事,所以她们谁都不知道这里竟然会有一间密室。
佩兰怕自己无意碰触到了公主府的什么秘辛,都不敢仔细去看,低着头支支吾吾地道:“奴婢这就把它关上!”
说着就要把那盒子再推回去,却被唐芙拦住了:“等等。”
这间密室不大,站在门口就能把里面的内容全部览尽了。
密室的墙上挂满了画,密密麻麻的,其中一面墙上还有一个纸鸢,那是……
祖父给她画的纸鸢!
唐芙抬脚走了进去,佩兰见状赶忙阻拦:“小姐!别!”
唐芙却并未理会,伸手推开了她,直奔那纸鸢而去。
这纸鸢几乎和当初唐老太爷给她画的那个一模一样,要不是细节还有一些微小的不同,而且她确定她的纸鸢还在她的库房里好好的收着,几乎就要以为这就是那个了!
佩兰见她许久微动,便也大着胆子抬头看了一眼,见到那个纸鸢后惊呼一声:“这不是……”
不是老太爷给小姐画的纸鸢吗?怎么会在这?
说话间唐芙已经又去了别处,把墙上的画一幅一幅地看了过去。
画是按照时间排列的,上面还记了日子,很容易就能分出前后顺序。
最早的一副是在未凉山,望山槐下,一个女孩睡在树上,树下站了一个少年,只有背影,看不到面容,手中握着一条绣着芙蓉花的丝帕。
那帕子明明那么小,但上面的芙蓉花却画的纤毫毕现,仍旧让人一眼便能分辨。
第二幅是在永平侯府上,永平侯夫人为了挑选儿媳而举办了一场宴会,她被二婶骗去了,表面上和各府的小姐们谈笑风生,心里其实厌烦的很,满肚子怒气,便借口喂鱼自己一个人去角落里待着了。
画上画的正是她喂鱼的场景,连她脸上些微的表情都展露了出来。
后面还有……
她在郊外和几个女孩一起放纸鸢,一阵大风把纸鸢刮到了树上,怎么也拿不下来。
所有人都劝她算了别要了,她却不舍得,当时虽然离开了,却打算过一会再回来取,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
她回头的样子,满目的不舍,也被画下来了。
还有她买到孤本时欣喜的样子,和祖父还有表哥一起去钓鱼时候的样子,只不过表哥被换成了别人,换成了作画者本人。
唐芙眼圈泛红,明明想笑,泪水却不知何时滑落下来,一瞬间似乎想明白了很多事。
纸鸢绳子上暗红色的痕迹,白苏河总是从她面前经过的鱼群,好运买到的孤本,未凉山上不顾淮王身份对她的维护,为了让她放下戒备编出的“天阉”的谎言,对她没有任何约束的和离书,精致贵重的千里眼,祖父送她的琉璃灯……
还有太多太多,她此刻终于全都明白了。
唐芙大窘,面色涨红。
佩兰亦是脸上发烫,目光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她知道唐芙现在一定很尴尬,想了想,小声说道:“小姐,奴婢听说……宫里有些太监即便净了身,但还是……还是会有这种想法,所以才会与宫女结为对食。想来……想来侯爷这也是正常的。”
她不说还好,越说越让唐芙觉得羞涩。
就算傅毅洺这种行为是正常的,但他现在口中唤的可是她的名字,抱的还是她的被子……
唐芙又羞又恼,对她说道:“把他的被褥铺到小榻上去!不让他睡床了!”
她纯粹只是因为羞恼,但佩兰觉得这样也好,免得侯爷夜半三更要是再这样,那可就……
她不敢再想,忙去把小榻铺好了,要去将傅毅洺叫起来。
傅毅洺紧紧地抱着被子,在她靠近的时候闷哼了一声,渐渐停了下来,但还是腻腻歪歪地黏在被子上,时不时的轻轻蹭一下。
佩兰无奈,小声唤着:“侯爷,侯爷?”
傅毅洺唔了一声,却又没动静了。
他若不起来的话,佩兰就只能把他抬到小榻上去了。
可她一个女子,哪有这么大的力气?
正发愁的时候,傅毅洺忽然翻了个身。
佩兰还以为他醒了,仔细一看,却见他的眼睛仍旧紧紧地闭着,完全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佩兰打算再叫两声试试,可还没叫出口,就倒吸了一口凉气,惊恐地倒退了两步。
唐芙赶忙走了过来:“怎么了?”
佩兰指了指傅毅洺身下,尴尬至极:“侯爷他……尿裤子了。”
尿裤子?
“怎么可……”
唐芙话说一半停了下来,满脸不可置信。
只见傅毅洺身下的衣裳的确洇湿了一块,虽不显眼,但还是能看出来。
她的第一反应跟佩兰一样,也是尿裤子了,毕竟傅毅洺是个“天阉”,除了这个她们也想不到别的可能了。
唐芙站在原地,看着傅毅洺熟睡的模样,沉默片刻后低声道:“先将他的衣裳换了吧,明日他若问起,就说……就说他喝醉了,不小心把梅子酒洒在了身上。”
醉酒之后尿床还被人发现,傅毅洺醒来后肯定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不愿让他难堪,便打算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佩兰点头,跟她一起给傅毅洺换衣裳。
两人一个将傅毅洺扶起来,一个给他更衣,傅毅洺昏昏沉沉间闻到唐芙身上熟悉的味道,呢喃着又黏了上来,抱着她一通乱啃,闹得唐芙很是狼狈。
佩兰将傅毅洺的外袍脱了,又找来了干净的中衣,正准备将他身上弄脏的换掉,却见他打湿的中裤竟缓缓撑了起来……
她手上动作一顿,掩唇低呼。
唐芙不明所以,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紧跟着亦是一惊,蹭的一下从床上站了起来,将腻在她身上的人扔回到了床上。
床铺柔软,傅毅洺跌回去也没什么感觉,扭了两下身子就又开始呼呼大睡。
站在床边的唐芙与佩兰却是面露惊骇,无论如何都平静不下来了。
就算没有经历过床笫之事,到了她们这个年纪也不会对这种事全然懵懂不知。
傅毅洺刚刚那反应……那分明……那分明就是正常男人!怎么可能是天阉?
“小姐……”
佩兰凑过来紧紧拉住唐芙的手,身子隐隐发抖。
唐芙也没比她好到哪去,面色苍白,放在身前的手紧握在一起,指甲扣进掌心。
他不是天阉……他不是!
那他为什么要骗她?为什么要让她嫁来武安侯府?他的目的是什么?
唐芙在原地站了许久,却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她不过一个孤苦伶仃无父无母还不受娘家喜爱的女子,空有一个嫡长女的身份却无法为夫家带来任何好处。
何况唐家如今本式微,以傅毅洺的身份,京城那么多勋贵世家书香门第的女儿家,想娶谁不行,为什么非要娶她呢,还费劲这种心思骗她,甚至不惜说自己是天阉……
天阉?
哪个男人好端端的愿意背上这么个名声,就为了……为了让她能放心的嫁进武安侯府吗?图什么?
唐芙觉得自己头都要炸了,佩兰却忽然想起什么,三两步跑到妆台边,急慌慌地找出钥匙打开上面放着的一个小木匣子,见到里面的东西还在之后松了口气,拿过去对唐芙道:“小姐,这和离书还在呢。”
并没有被傅毅洺偷走或是毁掉。
唐芙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床上的男人,只觉得头疼的越来越厉害了,不知是不是自己刚才也喝多了。
她让佩兰将那和离书放回去,又道:“跟我一起把他抬到小榻上去吧。”
佩兰:“您……还让他睡在这间屋子啊?”
唐芙皱眉,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他都醉成这样了,不会把我怎么样的。何况……他即便是醒着的时候,也从没欺负过我。”
佩兰一噎,想说什么却发现无可反驳,虽然心里还是不大放心,但最终还是按照唐芙说的做了。
等把傅毅洺搬过去之后她又问道:“小姐,那侯爷的衣裳……”
“不换了,就这样吧,”唐芙道,又叮嘱她,“明日他若问起,就说外袍被酒水打湿了。”
如今天气已经有些冷了,穿的比以往厚了些,酒水打湿了外袍但没打湿里面的衣裳也不奇怪。
佩兰点头,扶着她去沐浴了,从净房出来后给她换了一套被褥,并按唐芙的要求特地挑了一套和现在这套很相似的,以傅毅洺的眼力根本看不出来。
收拾好这一切之后佩兰才退了出去,离开前让唐芙有事就叫她。
唐芙没有回应,自己躺在床上暗自发呆。
她冷静下来后继续去想刚才没想通的事,但依然想不明白。
在她看来,傅毅洺没有任何理由这么做,因为他真的无法从她身上得到任何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