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眼睛明亮却又柔软,没什么力气。
“她会说话。”何微道。
快两岁的孩子,自然是会说话的。
“你叫什么?”顾轻舟问她。
小孩子吃了口蛋糕,怯生生的往何微身后躲。
何微哄着她,再三告诉她,顾轻舟不是坏人。
“我叫莲儿。”小孩子奶声奶气的,中气不足,声音却娇萌可爱。
“莲儿,你怎么到城里来了?”顾轻舟又问,看看她记得多少。
“来找妈。”莲儿道,“我妈”
她知道,她母亲在城里。
何微陪着她吃了蛋糕,喝了一杯牛奶之后,莲儿也活泼了几分。
慕三娘和顾轻舟站在门口说话。
“是四姨太的。”顾轻舟道,“太太胁迫四姨太,所以把莲儿成当人质。”
“那也不该切了孩子的手指啊,太过分了,她自己也是当娘的,怎这样狠心?简直不是人!”慕三娘心酸抹眼泪。
顾轻舟也很难过。
小孩子软软的眸子,能把人心底的同情全部勾起来。
这样柔软弱小的孩子,吴老六那个狗东西怎么下得去手?
秦筝筝又怎么开得了口去吩咐?
“姑姑,您再帮我照顾几天,我回头再送些吃的过来。等家里忙好了,我再派人来接她。”顾轻舟道。
慕三娘说:“不用送东西过来,我们这点现钱还是有的,不会亏待了她。”
顾轻舟颔首。
回到顾公馆时,顾轻舟神色冷峻。
饭后,顾轻舟陪着四姨太散步。
四姨太肚子越来越大了,她每天饭后都需要闲步。
秦筝筝有把柄在手,也不担心顾轻舟教唆四姨太反抗,满不在乎的任由顾轻舟陪着四姨太出去。
“四姨太,莲儿今年多大了?”顾轻舟问。
四姨太脚步一顿,如遭雷击望着顾轻舟。
她心里升起了渺茫的希望,紧紧攥住顾轻舟的手:“轻舟小姐,您您是不是见到了我的莲儿?您是不是将她救了出来?”
顾轻舟沉默。
后花园只有两盏路灯,光线迷蒙之处,顾轻舟的眉眼格外清冷。
“四姨太,你做母亲实在失败!”顾轻舟道,“莲儿断了两根手指,而你不反抗,居然要放弃肚子里孩子的性命!你以为退让,就真的能保住莲儿的命?”
四姨太这会儿醍醐灌顶。
这些秘密,都是秦筝筝筹划的,而顾轻舟已经猜到了。
秦筝筝想利用四姨太肚子里的孩子,给顾轻舟和二姨太设下陷阱,将她们俩彻底铲除。
手心手背都是肉,莲儿已经是活生生的生命,而肚子里的孩子还没有见天日。
总要选择一个,四姨太痛苦万分之后,选择了莲儿。
“救我,轻舟小姐!”四姨太几乎要给顾轻舟跪下。
顾轻舟扶住她,低声道:“小心,这房子四周都是眼睛!”
四姨太立马打起精神站稳了。
晚饭时候,四姨太和秦筝筝故意说那番话,引起了二姨太的怀疑。
显然,二姨太是想象不到,人性能恶劣到秦筝筝那种地步,所以看不出端倪。
顾轻舟则神态安然。
她知道,一件事想要成功,就得造势,不是一蹴而就的。
鸡汤肯定有问题,秦筝筝和四姨太也有问题,但不是今天发作。
吃过晚饭,顾轻舟喝汤的时候比较慢,老太太又数落她:“慢腾腾的,娇气得很,哪里像缃缃和缨缨呢?”
顾轻舟微笑,道:“老太太,从前维维在家,她吃饭也这么慢。”
老太太素来不太重视孙女,来了这么久,她只把顾绍当个宝贝,又有顾缃、顾缨和顾轻舟三个人够她折腾的,她竟然忘了顾维。
顾轻舟这么一提,老太太立马想起来了,扭头问秦筝筝:“维维呢?”
秦筝筝哑口无言。
后来,顾轻舟上楼,隐约听到二楼老太太的怒骂,好似是骂顾轻舟。
秦筝筝肯定将顾维的离家出走,都算在顾轻舟头上了。
“她这个小贱人,就应该活活打死她!”老太太骂道,“我去说,这还有家法吗?”
秦筝筝安抚她。
“你还护着她,将来祖宗的脸面都要被她丢光了!”老太太还在大声的骂。
顾圭璋忍不住吼了句,这才消停。
他们没有上楼找顾轻舟算账,顾轻舟就装作不知道。
顾轻舟也不甚在意,懒懒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第二天,她早上四点就起床了。
梳洗之后,她背上了书包,趁着迷蒙黎明之色,走了约莫一个多小时的路,终于早班的电车到了。
顾轻舟乘坐电车,而后转乘黄包车,到了昨晚朱嫂告诉她的地址。
她之所以来这么早,是因为她回头还要去上学,顾轻舟最近肯定有事,能不请假,她就尽量把不请假。
敲门之后,顾轻舟退到旁边。
一个中年男人,脸色惨白的打开了房门的小口子,看了一眼之后,神色更是大变。
他认识顾轻舟。
顾轻舟却不太认识他。
在男人的身后,副官拿枪抵住了他的腰,也伸头看了几眼。
“顾小姐。”副官看到顾轻舟之后,就把这男人随手丢开。
另一个副官将男人绑起来,打开房门,顾轻舟进了房子。
房子是在二楼,狭小矮窄,四周的墙壁潮湿,于是白灰就脱落了大半,斑驳不堪。西边靠墙是一床小床,床头糊满了报纸,妇人抱着小孩子坐下,瑟瑟发抖。
顾轻舟也没顾上说什么,上前去看了那妇人手里的孩子。
妇人吓得面无人色,颤颤巍巍想要磕头:“小姐,您饶了我们吧小姐,我们也是奉命办事。”
顾轻舟从她手里接过孩子。
很轻很瘦,根本不像个一岁多的娃娃。
孩子熟睡,脸色蜡黄,瘦得皮包骨头,软软的奄奄一息。
孩子已经一岁多了,看得出五官的模样,很像四姨太。
只是
顾轻舟见这孩子的另一只手藏在袖子里,就撸起她的袖子。
看到袖子里的小手,顾轻舟愣住。
这孩子的左手枯瘦蜡黄,只有三根手指,小拇指被砍去多时,已经结痂;而无名指是新砍的,伤口尚未愈合,血迹斑斑。
顾轻舟彻底愣住,一股子炙热的怒焰,冲上了她的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