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婶走过来,对司慕和顾轻舟道:“你们俩也去歇了,晚上我照顾老太太呢。”
司夫人也走了进来。
顾轻舟见此处人多周转不开,起身道:“那我先去了,有事您叫我。”
二婶颔首。
司慕跟着顾轻舟出了屋子。
夜风是炽热的,哪怕深夜了,仍是火烧火燎般,往人身上扑。
司慕走在她身边,莫名很想摸一下她的头发,又生生忍住了。
“轻舟,祖母这次发病之后,性情大变,是不是还有其他疾病?”司慕问。
顾轻舟摇摇头,解释道:“世人对咯血误解太深了。一个咳血,也不管什么原因,都觉得是大病。老太太这个年纪,说活够本了,往后都是好日子;说长命百岁,却又不知道哪天得走。
她没说,其实是很担心重病,也怕死。这些担忧,会让她喜怒无常。病人在真正担忧生死的时候,不是非逼着大夫治病,而是讳疾忌医,不想见大夫。好像没了大夫,她就没生病一样。”
病家的心思,顾轻舟比司慕了解得深。
原来老太太只是怕死。
“你不说,我倒是不知道。”司慕声音温柔轻缓。
他和她靠得有点近,顾轻舟往旁边挪,司慕也靠过来一点,只差把顾轻舟挤到旁边的花丛去。
司慕又问顾轻舟:“祖母这病,大概多久可以痊愈?”
“两三天吧。”顾轻舟道,“咯血不涉及生死,你别担心。若是驻地还有事,你先去忙吧。”
司慕道:“我没事。”
沉默走了片刻,司慕将顾轻舟送到二婶安排的客房。
他说起了司琼枝,以及上次的误会。
此事已经过去半个月,顾轻舟从未放在心上。
“我已经说过琼枝了,她知道错了。”司慕道。
顾轻舟站定了脚步,望着司慕的眼睛,道:“此事,以后就不要再提了。琼枝明白的,她知道她自己做过什么。”
事不过三,司琼枝在顾轻舟这里,已经没了机会。
顾轻舟不会因为司慕的三言两语就原谅了司琼枝。
一旦司琼枝再犯到顾轻舟手里,顾轻舟绝不会再给她活路。
司慕脸色微绷。
顾轻舟觉得,他是怪她没有“得饶人处且饶人”。
“我先回去了。”顾轻舟笑笑,转身离开。
司慕愣在原地,没有追上来。
司公馆还有人没见识过顾轻舟的医术。
老太太咯血,他们也以为是大病,见顾轻舟在老太太脚底的涌泉穴用药,纷纷惊讶。
“能不能行啊?”
“咯血不是肺部的吗,干嘛给脚用药?”
他们甚至问胡军医:“您说这样行不行啊?别耽误了我祖母的病。”
胡军医道:“脚底的涌泉穴,的确可以治疗咯血,但是推拿手法要得当,需得医术高超的老中医。
大家放宽心,顾小姐既然给老太太用药了,一定会药到病除。她的医术,比我们整个军医院加起来都厉害。”
众人哗然。
他们既觉得胡军医夸张,同时也能理解,毕竟顾轻舟要嫁给司慕,将来就是军政府的女主人,不巴结她巴结谁?
只是,没想到两天过后,老太太果然不再咯血了。
原本质疑的人,一下子就噤若寒蝉。
司老太这次脾气极大。
一家子人,没人能劝得动她。以前还听顾轻舟几句,现在也怀疑上顾轻舟了。
全家都很为难。
“胡军医,你们先走吧。”司慕做主。
父亲不在家,二叔和三叔没主见,司慕就成了主心骨。
老太太很抵触西医,顾轻舟就在这里坐镇,司慕才敢大胆的先让军医们离开。
等老太太情绪稳定了,顾轻舟可以救治她。
没有顾轻舟治不好的病,司慕对此深信不疑。
“老太太,咱们不吃药,用外敷的好不好?”顾轻舟柔声,凑在老太太跟前,劝慰道。
老太太犹豫了下:“用西药外敷?”
“用中药。”顾轻舟笑道,“我就在您跟前,药一件件拿给您瞧,您亲眼看着,可好?”
老太太又咳嗽,同时咳出一些带血丝的痰。
这让她的情绪落到了深渊。
老太太深深喘了两口气,摇头:“我还是死了的好,如了某些人的心愿!”
司夫人已然气得说不出话。
这老太太借病装疯,处处针对她。从前看着司督军的面子,老太太还稍有隐晦,今天是直截了当的找茬。
司慕为难看了眼,没敢在这个枪口上添堵。
过了片刻,司慕才道:“祖母,让轻舟试试吧。您见识过轻舟的医术,她定然能治好您的。”
老太太漱口之后,略微沉吟。
“我现在不想治!”老太太极其任性。
连司慕都说不出话了。
怎么这次生病,老太太变得如此难伺候了?
顾轻舟倒是能理解。
夜色渐浓,窗外的碧桃树翠叶浓密,知了停在上面,歇斯底里的鸣叫,让整个夏夜更加心热烦躁。
顾轻舟派人去买了药。
几样药买回来,放在她手边。等老太太回心转意,顾轻舟再去给她用上。
司慕走到了顾轻舟身边,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
顾轻舟身子微缩了下。
“你跟二婶先出去吧,洗个澡换身衣裳,吃了饭再来。”司慕悄声。
顾轻舟的确是一身的汗,仔细闻的话,头发都有股子馊味。
“好。”她没有虚套,站起身来。
洗了澡之后,二太太寻了件葱绿色上衣、深碧色长裙给顾轻舟换上,这是家里能寻到最适合顾轻舟尺寸的衣裳了。
是堂姐的旧衣裳,都没穿过第二次,面料极佳,那葱绿色在灯下泛出淡淡翠碧,绿得沁人心脾。
顾轻舟回到老太太这边时,其他人都走了,只有司慕还在。
顾轻舟头发半干,湿漉漉的披散在肩头,肌肤莹白,似出水芙蓉。
司慕微撇开了眼睛。
老太太还在睡,其他人纷纷或去梳洗,或去用膳,此前只有司慕守在这里。
“你也去吃些东西,洗个澡吧。”顾轻舟道,“我看着老太太呢。”
盛夏的天,大家跑进来,谁不是浑身大汗?一旦入夜,这汗渍就腻味,身上难受。
司慕还是穿着军服,厚厚的军装不透气,他肌肤闷热得更厉害。
“也好。”司慕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