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他认定此人是亲信,或者说这样东西属于他,他就会努力去维护,这是他父母教给他的。
顾轻舟闻言,心中倏然有点暖。
她承认,她曾经很讨厌过这熊孩子。到现在为止,她也没觉得这孩子有多可爱。但是他看似荒诞无稽的话,总是叫人莫名心中发暖。
顾轻舟想到了司行霈。
假如司行霈的母亲没死,他小时候肯定也是这样的调皮捣蛋,却又不失侠义。
“少夫人,请回吧!”那边,老太太已经下了逐客令。
张辛眉口中“我的女人”,老太太也明白了,因为张辛眉兴高采烈的把事情原委告诉了她。
老太太信仰西医,自然知道西医的急救。和张氏夫妻一样,老太太没放在心上,也就懒得多问。
张辛眉时常语出惊人,老太太都习惯了。
“少夫人,请您跟我来吧!辛眉,你过来!”张太太不多言,起身道。
“做什么?”老太太立马警惕,对张辛眉道,“辛眉,你到祖母跟前来!”
张辛眉看看他母亲,又看看他祖母。
两边都要他过去,他到底跟谁?
不管跟谁,都要得罪一方,还会引起祖母和姆妈双方的仇恨。
张辛眉墨玉似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
最终,他利落脱下鞋子,道:“扔珓吧。笑杯的话,我就跟祖母走;哭杯的话,我就跟姆妈走。”
所谓“珓”,是佛前抽签时占卜用的木片。两片珓正反不一样,就是“笑杯”,说明这支签准了;反之就是哭杯。
张辛眉利落脱鞋,然后将两只小皮鞋脚掌对脚掌合拢,往上一抛。
落地时,两只鞋子全部反扑在地上,成了个“哭杯”。
他可以跟张太太走。
张辛眉耸耸肩:“祖母,这是天意,让我跟姆妈走!您不能违逆天意啊!”
他又捡起鞋子,笑嘻嘻穿了,去拉顾轻舟的手:“走啊,咱们去哪里玩?”
留下老太太,目瞪口呆了片刻。
张太太不由抿唇笑了。
顾轻舟这时候才由衷赞许。
出了饭店的大堂,门口早已停了车子,张太太带着顾轻舟和孩子上车,对司机道:“去宝森路9号。”
宝森路9号,住着张太太一位远房表兄。
表兄和表嫂很巴结张太太,张太太这次到岳城没去探望,一是交情生疏,二是担心辛眉。
车子行驶过程中,顾轻舟对张太太道:“辛眉好聪明!”
婆媳关系的难题,连张庚都避之不及,可这孩子利用他祖母和姆妈都信佛,很利落解决了,谁也不得罪。
这份聪明机灵,就连大人都自叹弗如。
“是啊,他从小就聪慧!”张太太摸着孩子的脑袋,却没有喜色。
她忧心对顾轻舟道,“你也看到了,我们家的教育,总是不能统一。我这厢做了恶人,那边龙头和老太太立马助阵。再不好好管束,聪明反而是祸害!”
顾轻舟看了眼张太太。
她想,这位张太太,真是个有大智慧的女人!
“你也别太担心了。”顾轻舟安慰她。
说着话,车子就往宝森路九号去。
顾轻舟站在莱德饭店的大堂。
今年的春景很好,大堂安了宽大的落地玻璃窗,阳光暖暖照进来,落在顾轻舟身上。
一束束的阳光里,有轻尘慢慢起舞。
顾轻舟头发挽起,一缕低垂在颈侧,暖融融的金光下,她肌肤胜雪、头发鸦青,衬托得她五官格外精致。
略微站了片刻,张太太才亲自下楼。
一见面,张太太就亲热携了顾轻舟的手,道:“少夫人,咱们先寻个地方吃茶。”
不是请顾轻舟上去,而是要带顾轻舟出去。
顾轻舟微愣。她迟疑了下,还是决定开门见山:“今天不方便看病?怎么了?”
顾轻舟也好奇,到底发生了何事。
张庚不会怀疑顾轻舟的,张太太更是信任顾轻舟,他们两口子会同意让顾轻舟看病的。
倏然生变,是谁来了吗?
顾轻舟询问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张太太见她这般聪慧,也不遮掩了,直接道:“辛眉他祖母来了”
还要说什么,却听到了脚步声。
声音恢复七成的张辛眉,正搀扶着一位腿脚便捷的老太太下楼,还高兴道:“祖母,我的女人可乖了,您不能骂她”
张太太闻言蹙眉,心想这孩子又欠打,昨天那一巴掌,全被老太太给抹去了,要不然张太太能下更狠的手。
这话传出去,对顾轻舟的名声有损!
张辛眉是九岁了,而不是三岁!他的话,若是有心人编造,还不知传出什么不堪的谣言。
张太太眉头紧蹙。
顾轻舟也听到了声音,无奈摇头笑了笑,她倒不是很在意。
旋即,她看到了张家的祖母。
这位老太太今年七十多了,不管是从外貌还是表情,都看得出她依旧健朗,没有半分老态。
司慕的祖母比这位老太太年纪小,却似比她苍老了十来岁。
“祖母,您瞧!”张辛眉高高兴兴的,跑到了顾轻舟跟前,想拉顾轻舟的手,把顾轻舟介绍给他祖母。
顾轻舟却绕开了,没有让张辛眉拉。因为,顾轻舟也看到了张太太眼底的忧色。
场面一时有点静。
“坐下说话吧,都站着算怎么回事?”老太太严厉,看了眼她自己的儿媳妇,又看了顾轻舟。
莱德饭店也是大饭店,旁边有偏厅和梢间,甚至还有个偌大的会议厅。
老太太见惯了大饭店,轻车熟路请了侍者领路,把她们带到了偏厅。
偏厅是宽大的圆桌,一整排的花梨木椅子。
老太太自己坐下。
张太太暗暗给顾轻舟递了个眼色。
这眼色,顾轻舟看得很明白:这是告诉顾轻舟,这位老太太不好相处,让顾轻舟多担待。
顾轻舟微笑了下。
张辛眉跟进来,坐在顾轻舟身边,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张太太时刻看住儿子,生怕他闯祸。
老太太上下扫视顾轻舟,徐徐开口了:“听说,你会诊脉?”
很轻蔑的口吻。
顾轻舟想起师父的话,想起背过的大医精诚,所有的情绪都收敛了,淡然道:“是。”
“读过几本医书?你师父是哪一派的?温病,还是伤寒?”老太太又问,始终没好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