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慕则抽出了烟,给自己点上了。
两根烟抽完了,他才起身进了书房,这就是说,他清醒过来了。
“我走了啊。”顾轻舟在背后道。
司慕脚步没有停顿,只是重重关上了书房的门。
他同意她离开了。
顾轻舟坐在汽车里,心想:“司行霈常在跟前晃,晃得司慕喜怒无常,难道我要一直过这样的日子吗?”
和司慕协议婚姻的时候,顾轻舟没想过司行霈能这么快回来;亦或者说,她也没想到自己如此不孝,对司行霈已经下不了狠手。
似乎是司行霈不肯借助程家的势力,让顾轻舟的心态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心态变了,处境变了,司慕的反应让顾轻舟头疼。
“他这样容易发怒,事情会慢慢失去控制的。”顾轻舟想。
想到这里,顾轻舟蹙眉。
从新宅到颜公馆的距离实在太短,顾轻舟什么头绪都没有理清楚,就到了。
下车之后,顾轻舟去看洛水梳妆。
“轻舟今天的妆容不错,浓淡相宜。”二嫂在旁边赞许。
顾轻舟今天的妆,稍微浓了些,是为了显得庄重。
颜洛水回头,也瞧见了,不免惊呼:“天哪,轻舟你真好美,像个妖精!”
“你这是夸我吗?”顾轻舟轻轻掐了下她的腰。
颜洛水要躲,差点弄散了发髻。
闲闹了片刻,颜洛水这边准备妥当,顾轻舟让颜太太和二嫂先去饭店,自己则和做伴娘的几个人留下来,照顾颜洛水。
这次做颜洛水伴娘的,是丁团长的女儿。
眼瞧着时间到了,顾轻舟看了看手表,对颜洛水道:“我也先走了,你自己留心点。”
颜洛水道好。
顾轻舟乘坐汽车,从颜公馆离开。
半路上,汽车突然停住了,然后拐弯,往旁边一条小路上开。
顾轻舟当时在阖眼养神。
车子停下来时,她以为到了,结果睁开眼,她看到了一整排的梧桐树。
梧桐树还不算高大,枝干也不粗壮,四月里的树冠上,深碧浓翠的叶子繁茂极了。
下午的阳光,筛过树梢,在地上落下斑驳痕迹。
一个人站在梧桐树排的尽头,穿着一套很干净整洁的西装,头发梳得整齐,鬓角墨青,他的双眸深邃浓郁。
阳光将他高大的影子拉得更长。
顾轻舟的呼吸,一下子就屏住,脑子里嗡了下。
司行霈!
“原来,你是大少帅的眼线!”顾轻舟看了眼开车的副官。
副官低了头,不言语。
司行霈走过来,打开了顾轻舟的车门。
阳光照进来,坐在车厢里的女子眉宇似凝霜,细长柳眉微蹙。
司行霈俯身,轻轻在她眉心吻了下:“轻舟。”
顾轻舟穿着漂亮的礼服,因为是要去参加洛水的婚宴,她手袋里没有带枪和刀,因为怕凶器不吉利。
对待自己的朋友,顾轻舟总是格外小心。
“下来!”司行霈伸手。
见顾轻舟神色怔怔,司行霈又笑:“怎么了,自家门都不认识了?快点下来,时间不多了”
顾轻舟终于回眸直视他:“我不会下来,这不是我的家!”
霍钺每次想到顾轻舟,就充满求而不得的痛苦。他心中有个主意,压抑了很久,如今也慢慢浮出水面。
他从前觉得有点缺德,如今想来,大概可以试一试的。
而顾轻舟的假丈夫司慕,霍钺从未放在眼里。
顾轻舟回家之后,拿着照片看了很久。
只凭一双眼睛,她就确定是自己的师父!
师父原来也是药行的人。
“看这个排位,师父在整个北平药行地位并不高。”顾轻舟心想。
相反,慕宗河的确是风光极了,穿着长衫马甲,笑容和蔼。
“我师父医术好,医德好,而且为人谨慎,他在北平怎么会毫无地位呢?”顾轻舟不太明白。
难道从前的大夫们,很多人比她师父厉害吗?
“医术最厉害的那一位,也许并不是最有名气的那一位。”顾轻舟又想。
她将这张照片反复看。
越看,心中的酸楚越是强烈。师父的音容笑貌,一帧帧在眼前回放。他教学和问诊的时候严厉,平时慈祥,对顾轻舟疼爱至极,当女儿一样养着。
想到这里,就会想到师父胸腔都被打碎,死无全尸的样子
就凭师父死得那么惨,顾轻舟都不应该对司行霈有半点松动!
“子欲养而亲不待。”顾轻舟的眼泪,再也遏制不住了。
她一边抹眼泪一边想:总会过去的。
已经离开的人,都应该放手让他们离开。
顾轻舟知道,总有一天,当她再次想起师父时,只是心中酸涩,然后微微笑着揭过去,而非这般痛彻心扉。
顾轻舟沉默了很久,又对着自己的医案看了大半夜。
第二天,顾轻舟去了趟颜公馆,颜洛水把她交代的事,都办妥了。
“我不想让姆妈和二嫂知道,所以这件事交给你负责,你要拖住她们,还要找到合适的借口。”颜洛水说,“你辛苦了轻舟。”
然后看了看顾轻舟的眼睛,“哭了?”
顾轻舟笑了下,拿出随身的照片给颜洛水瞧。
“看,这个是我师父。”顾轻舟道。
这张老照片,实在太过于模糊,而顾轻舟指着的男人,被前排的人遮住了大半,什么也看不清楚。
“你确定?”颜洛水疑惑看着她。
顾轻舟点点头。
颜洛水轻轻抱了抱她:“别难过了轻舟,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你还有我们。”
顾轻舟忍泪点头。
从颜公馆回来,顾轻舟吩咐副官:“车子准备妥当了吗?”
“已经租好了,少夫人。”副官道,“全部装了鲜花,还雇佣好了人,以备不时之需。”
“很好。”顾轻舟笑道。
安排妥当,霍拢静和颜一源要去五国饭店,就顺道过来接顾轻舟。
顾轻舟的未雨绸缪,颜一源也知道了。
颜一源对顾轻舟她们的谨慎心生怀疑:“你们是不是想多了?我觉得根本不会出事。你们女人真的很麻烦。”
顾轻舟斜睨他:“要不要打赌?”
“好啊,赌什么?”颜一源来了兴致。
“把你的那匹棕马送给我。”顾轻舟道。
颜一源神色微变。
他有两匹赛马,养在赌马场,每个月的花费不低。
霍拢静和颜洛水是知道的,只是瞒着义父。
义父可能早就知道了,只是对这个儿子的花天酒地睁只眼闭只眼。
棕色那匹马,战无不胜,是颜一源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