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良宴却只淡淡道:“许是我叔候管理不当,上谷子民顽劣难驯,才有了今日之祸吧?”
殷九思却笑了:“有意思,你对今晚这一切似乎并不意外。”
任良宴抬了抬厚重的眼皮,脸上的皱纹都像是更深了些:“我对一切事情都不意外,殷大人若是想找个负责之人,这凤台城中正好我是上谷质子,我叔候想我死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这不正好有机会了么?”
“照你这意思,我怕是要被上谷候利用,作他的刀,替他杀了你了?”殷九思拢着手,笑看着任良宴,“难道你叔叔愚蠢至此,出了这么大事,竟会妄想我轻易放过上谷城?我看,是你安排了此事,让我替你讨伐你叔叔,报二十年前的仇吧?”
“我离上谷城已二十来年,城中的人换了一拔又一拔,以前我的好友兄弟也悉数死在叔候手下,若此等情境下,我还能买通这么多人,当真是有通天之能了。”任良宴稳稳应话,殷九思的这些问题他早就已经猜到了,应答起来并不是很难。
这话倒是在理,殷九思也挑不出毛病,说这些人是任良宴安排的,的确是有点说不过去。
于是殷九思换了个方向来问:“我记得你以前极为聪明睿智,想来如今也不差,不如你来说说,为何今日会有此事?”
“大概是他们不满我叔候,也不想成为苦力,更思乡心切,想着若能杀了王后,就不用修摘星楼了,左右是个死,不过是一搏罢了。”任良宴道:“大人提个人问问,不就知道了?”
“问过了,与你所说不差。”殷九思微微眯眼,“你比之当年,倒是没有愚钝多少。”
“这么简单的事,我若都答不上来,岂不是要白白让殷大人你提审一番了?”任良宴却只是笑得从容。
“任良宴,你对当年之事,可还有恨?”殷九思突然问道。
“为何不恨?”
“那你为何当着我的面说你还恨?”
“不说便是虚伪,我一把老骨头了,早晚要耗死在这凤台城,早几年死晚几年死,有何区别?”
“我若不让你死呢?”
“那便活着恨。”
“有意思。”殷九思突然大笑起来,“你可知,当年出灭你全家这毒计之人,乃是你叔父?”
“什么?”
“这几十年来你恨错了人,想想,很绝望吧?”
“殷九思你这老贼!”任良宴眼眶泛红,踏前一步,生生止住!
“我给你一个报仇的机会,如何?”殷九思依旧神色不变,对于当年那场惨案,他倒也不是半点触动都没有,可是殷朝利益在前,任何其他有关人性方面的触动,都不值一提。
“你想做什么?”
“再上演一次,当年你任家的惨案!”殷九思冷笑一声:“只不过,这次换作是你执刀。”
任良宴似是怔住,许久未语。
殷九思端起一杯凉了许久的茶,慢慢饮道:“如今的上谷候已不够资格成为殷朝的盟友,上谷城也被耗空,但他旁边的朔方城却渐渐势大,不少原是上谷附属的小诸候纷纷投靠了朔方城,你是聪明人,该知道我不乐意看到这种情况,任良宴,我若让你回到上谷城,你可有信心扭转现状?”
“我为何替你做事!”任良宴眼眶有泪光:“当年,就算当年出计之人是我叔父,但你又何尝不是凶手?”
“因为你对付得了你叔父,却对付不了我,你仇人那么多,先从小的来,有本事了,再冲我来,如何?”
殷九思此人,当真是有大智慧之人。
换个普通人,绝不敢走这样的棋,任良宴可比如今的上谷候要危险得多,但殷九思有足够的把握控制得住他,便不会觉得惧怕,敢用恶虎凶狮作宠物之辈,都有绝对的胆量,以及手段。
眼下看来,上谷城已渐渐失控,这种失控不是说殷朝失去了对上谷城的控制,而是上谷城作为殷时最坚定的盟友,失去了该有的作用。
殷九思不能让这种情况恶化下去,就算要把上谷城渐渐化整为零,也该是等到五大诸候都凋零得差不多了的时候,再一气呵成地拿下。
如今让上谷城衰败,只会让旁边的朔方城得了利益。
这又何尝不是王轻候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