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完全是江公的意思,我也有此想法。”
“不知,朔方城侯爷,王启尧是何想法呢?”殷安停杯,微微倾身,“若这只是你与江公的一厢情愿,得不到诸侯大人的点头,我岂不是白白应了你们的请求?”季婉晴微顿,过了一会儿,才浮起笑意,深深的眉眼,雍容的气势,红唇轻启,字字如雷:“长公主殿下您必须相信,那一把椅子,不仅仅代表着至高权力的诱惑,还承载着造福苍生的责任。而我的夫君,
朔方城的诸侯大人,既不会抗拒这种诱惑,更不会抛弃应担的责任。”
殷安眼底扫过一片阴冷,她堂堂一个殷朝长公主坐在这里,季婉晴竟也敢当着她的面,说出这种死一万次都不足惜的大逆不道之语!
风雪飞来在二人之间,落在杯中酒水中,消失不见,融成了沁甜。
殷安轻轻合掌,唤人:“牧嵬,传令。”
季婉晴悄然松开袖中握得有些紧的秀拳,深深看了殷安后,继续望着外面的冰封千里,银装素裹。
小舟停在河中心,随波轻荡,不靠岸不前行,船头立着的渔夫未着蓑衣,只执了一把油伞,油面上纷着大朵大朵怒放的牡丹,国色天香。
伞下的人遥望着临河小筑,望着窗边执杯慢饮的佳人,哀缠的目光透着挣扎与撕裂的痛。
邻家少年安归来,在侯门深户中,他难得的善良纯真,还会做着那些青梅竹马的白日梦,有着为了爱情可以牺牲一切哪怕是自由的崇高觉悟,好像在他的生命里,爱就是一切。
哦,在这乌七八糟的世界里,他真是天真得让人嫉恨的少年郎。
好在,这乌七八糟的世界根本没准备放过任何人。
他必须在他的爱情和他的城池之间,做一个痛苦的选择。少年啊,一夜之间被催促着成熟,这世道,可不会给你太多慢慢来的机会。
江公算无遗漏,唯一算错的,不过是方觉浅的真实身份。
因为就算是他,也无法想象,奚若洲竟然舍得让自己一手带大的义女来作这盘棋的马前卒。
易地而处,他江公无法做到。
他绝对不能忍心,让阴艳去成为这场如此残忍的阴谋里的诱饵。
这唯一小小的遗漏,让他付出的代价是惨重的。
在王轻侯离开朔方城之后,王蓬絮就已率领大军与殷安对战,有着季婉晴在河间城的内应,以及张恪不情不愿地辅助,他们其实并未落得下风,相反有着寸寸逼近的优势。
如果张恪能再乖一点,听话一点,早一点投靠王蓬絮,这优势也早就扩大了。
突然之间,方觉浅是神枢的消息就传遍了须弥大陆,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沉默得快要被人遗忘的上谷城,也拔刀扬旗,表明立场。
深感被抛弃,被牺牲的张恪,立时像被救活了一般,充满了斗志。从某一个层面上来说,张恪与任良宴这二位年龄相差了近一轮的中老两人,有着一些极其相似的地方,他们的目光都放得很长远,他们对王轻侯的胸襟气魄,狠辣绝决洞悉于心,他们都可以在很久以前就
为自己想好后路。
绝不是什么忠诚之辈,忠诚于王轻侯,忠诚于信仰这种虚无之物,而是俗世红尘里,他们分得清,利益生死如何选择。
在王轻侯深爱着的这个利益至上的蛮荒世界里,要相信,利益的捆绑可比所谓的忠诚稳妥得多。
所以,几乎没有怎么见过面对的张任二人,带着常人难以理解和想象的默契,疯狂地撕开了河间城的缺口,将季婉晴几乎逼入绝境,也将那位长公主逼到无路可走。寒风萧萧,落雪纷纷,国色天香的长公主和想成为国色天香的季婉晴二人,竟也可以在临河小筑里对坐,赏赏这银装素裹千里冰封的雪景,煨一壶暖身驱寒的清酒,彼此笑话一声,大家不过一样,为他人
做了件漂亮嫁衣,平白便宜了王轻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