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相信这世上有一种人,神挡杀神。”
人都走完了,茶也凉了,越清古仰身半躺,手枕着脑袋望着半空中的满目桃夭,红衣灼灼,恣意散慢。
他曾经是凤台城的作死小能手,作天作地作到连当年的凤台城大佬抉月都敢上去直接硬怼,是个最大的疯子,他现在依然是。
果然心无牵挂之人就无所畏惧啊。
现在他还是觉得这世上没什么太多东西真的值得去喜欢,空谷幽兰与路边杂草于他区别不大,盛世清明和浊世荒蛮他也还是不关心,他爹越彻曾经把他当成弃子放在朔方城不顾,他也懒得伤心。
偶尔干成过那么一两件事他当时挺痛快,但从来没有想过为后世苍生留下什么福泽和蒙荫。
疯子嘛,自己过得快活就行,谁要管他人死活?
他厌极了这个世界。又不能去死,就稀里哗啦乱七八糟地活着,有一天算一天,好不容易喜欢个人,以为她跟自己是绝望的同类人,却不成想莫名其妙地她就成了神枢,成了神枢还他妈喜欢着王轻侯那个人渣,想想都要怄死
个人。
明儿若能横死街头就是他大德圆满感激上天的解放日。
那今日就,继续稀里哗啦乱七八糟地活着吧。于是他伸了个懒腰,红衣翩然掠过了桃枝,折了一树开得艳丽的花,拎了一壶附庸风雅的酒,带着一身的花酒清香,不羁笑容,洒洒脱脱,大步从容地跨进了一处安静清幽,只是戒备森严的院子,一口酒
入喉,他含笑问好——“好久不见啊,长公主殿下。”
江公起身,蝴蝶也不再来,像是感受到这位老人身上的暮沉之气陡然凝重,不愿沾染着这极是接近死亡的味道。
他凝视着阴艳了许久,眼神复杂,有无奈,有疼惜,还有遗憾。
面对着这个他亲手养育大的孩子,他说不出任何重话来伤她的心,他对外人已足够冷情,只对阴艳亲近万分。
可越是亲近的人,越不能忍受他的机关算尽,残忍无情。
阴艳什么都说得对,他教出来的孩子哪里会差?
但阴艳永远不会知道的一件事情是,江公穷其心力,精心作局,不光是为了那些尔虞我诈的天下纷争,还为了,救王轻侯。
他曾无数地盼过王轻侯以一种,绝不会让自己有半分内疚的方式死去,比如病死,比如战死,比如他自己不敌对手活生生作死,这样他此生就不会有最大的痛苦和愧疚。
但感情用事这种美妙的缺点不止年轻人有,他也有,而且是最近养成的毛病,这眼看着王轻侯真快要把他自个儿活生生作死了,江公却开始不忍。江公没解释什么,只是负着手,微微驼着背,穿过了初春的花蕊与采香的蝴蝶,看着有些寂寥和落寞的孤寡高人范儿,一个人慢慢地踱步回房,关上了门窗,焚了一枝香,劝说自己一把年纪了,不是黄毛
小孩子,冲动不得,心软不得,冷静下,理智些。
徒留下院子里的两个人相对无言,越清古很是难解为何阴艳这般袒护方觉浅,便多嘴地问道:“你阿浅小姐姐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这么护着她?都打上你师父的脸了?”
阴艳骂是骂痛快了,但心里却空落落的,失神地坐在江公原先坐的那把椅子上,越清古很是体贴地给她倒了杯热气腾腾的花茶。她捧在手心低着头,盯着杯子里沉沉浮浮的花瓣,答非所问:“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越公子,以前王家不是这样的,我师父也不是这样的,我已经快越来越不认识师父,也越来越不认识大公子了,你以为,
大公子真的能对小公子的势大视若无睹吗?你以为,大公子还会像以前那样,不论发生什么事,都偏袒爱护着小公子吗?不是的,越公子,此事若没有大公子默许,我师父断不会这么做的。”“你问我为什么要帮着阿浅小姐姐,是因为前两天我去给应生扫墓,也看望了花姐姐,花姐姐是应生深爱的人,而阿浅小姐姐,却是花姐姐能拿命去救的人,其实你看,我们所有人,都与阿浅小姐姐有了这
么深的羁绊。到现在,我也没有把她当作神枢来看,她不是神殿的化身,不是我们的敌人,她只是那个我又害怕,又想亲近的女魔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