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醉鬼捂着肚子手脚并用的爬了出去,一边爬一边在心里狠狠咒骂着关柔和那个陌生的女子,‘这两个臭婊子,等我回山上告诉大哥,让他下来弄死你俩,玩死你俩,尤其是那个穿黑衣服的,老子要玩死她。’
他正边骂边爬着,冷不防一双黑色的鞋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他顺着那双鞋向上看去,一身和虞紫陌一样的黑衣,一把在月光中散发着寒光的长剑,和一张清秀俊逸的脸。
一个俊美无俦的少年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微笑着说道:“我家小妹有点事情要向阁下问询,麻烦你在此多留片刻,可好?”
他心里一阵发颤。
没来由的有种恐惧。
自从离开万人崖后虞紫陌已经很久没有体验到这种被团团迷雾包围的感觉了。
先是失去距离感,方向感,然后慢慢的就连记忆都因这场大雾而变得不清楚,久而久之人就会渐渐失去五感,接着是判断,最终是自我。
一个人处在其中,她居然还有些熟悉和怀念。
不过也正是这一点让她发现了那个醉鬼的问题。
那个醉鬼,居然自始至终没有走错过路。
只因她和洛临溪交代了几句稍晚了几步,就迷失在了浓雾之中。若不是段云刀急怒攻心杀气骤增惊动了她,只怕她还要傻傻的在茅草屋附近瞎走。
不过因祸得福的是她却因此而找到了更重要的东西。
并由此而解开了许多的谜团。
乃至于对这一次的案子都有了新的认知。
就是不知道,这个新的‘线索’在这个地方能不能翻起更大的风浪来。
然而现在最让她头疼的不是怎么让别人头疼,而是如何回去。
回到洛临溪身边去。
他们贸然踏进这场离奇的“大雾”之中,却没有想到破解这“大雾”的方法。
这实在既不明智也不稳妥,也有点太过托大。
现在她的感觉大概就是所谓的睁眼瞎了。
要是惨一点说不准会来个美丽的“擦肩而过”,然后像刚刚一样绕着对方转圈圈,一直转到太阳出来为止。
那就更出息了。
虞紫陌左思右想,没得办法,只能把最后那一点点的明光烛也烧光了。
其实早在她第一次点燃明光烛时她就该明白,这里的“雾”其实不是普通的浓雾,而是和万人崖下凝聚的毒气一样,只是她当时并没想过在这样一个普通的村镇里会存在那样的地方,由此看来,‘那位先生’在客栈的话说不准是真假掺半的。
早知道听洛临溪的好了。
虞紫陌向来是独来独往惯了的,常年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早就养成了我行我素的做事风格,自觉天地间已是孑然一身没人有资格干涉她的决定。跟人一起破案这种事少有,听话这种事更少有。
她还是头一次产生一种‘早知道听别人话好了’的感觉。
蜡烛被点燃的一瞬间,周围一下子变得清晰无比。
洛临溪就站在她不远处的地方。
手中拿着他的贴身长剑,一脸迷惘的望着这里的方向,眉眼间的担忧还尚未褪去,直到看到烛光燃起才露出一点笑意。
他身后躺着一个冷汗直流,口不能言的男人,正是那个醉鬼。虞紫陌走到他身边就熄掉了手中的蜡烛,他们能用的东西着实不多,能省一分是一分吧。
“你怎么抓到他的?”
洛临溪笑了,“凑巧罢了。原本我也以为浓雾之下估计抓不到他,没成想他刚好就原路走了回来,就抓到了。”
虞紫陌皱了皱眉,“他怎么了?”
洛临溪笑了一下,低头状似不经意的看了那人一眼,那人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一下子变得十分难看,洛临溪却连神色都没变过:“他非要跑,我没有办法只能弄成那样了。”
那样是哪样?
至少从表面上虞紫陌什么都没看出来。
但从这个醉鬼脸上显而易见的恐惧和不受控制的颤抖上可以看出,他刚刚一定被教训的很惨。
虞紫陌蹲下身,很友好的跟这人打了个招呼,“你好啊,我们又见面了,还记得我是谁吗?”
那醉鬼呆呆的望着她,本来不大的眼睛或是因为被打过或是因为恐惧而睁的很大,他就那样看着虞紫陌,半句话也说不出。
虞紫陌左右看看坐到了一旁的石头上,很诚恳的做了个自我介绍:“我姓佘。”
坐在一旁的洛临溪:“……”
为什么要说谎咧?
然而他刚刚居然真的从虞紫陌脸上看到了诚恳。
说谎说到诚恳是种什么境界?
然而再多的震惊在洛临溪的脸上也只是一个抬头一个低眉罢了,他甚至有空对那个醉鬼笑一下,那种标准的歪着头的天真的笑但不知道那个醉鬼又联想到了什么不好的画面,这笑容非但没能起到安抚的作用反倒吓得对方抖得更厉害了。
那醉鬼低着头也不敢看他们,“两位,两位是在说笑吧,佘家,不是早,早,早没人了吗?这么大的江湖,二位,二位就算真是佘家的人,也,也,也不该,不该最先来我们这儿啊,两位,两位怕不是佘家人吧。”
虞紫陌注视着他的每一个表情变化无聊的打了个哈欠,“你知道……”她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想了想又放弃了,大概是觉得话怎么说都很俗,所以就改成了:“唉,算了,都是废话,还是直接杀了你好了。反正也没用。”
她话音刚落,一条银链就缠上了那人的脖子。
这种时候那人终于不能再瞪着他“无辜的大眼睛”装失神了,闪着寒光的银链在他脖子上勒出一条漂亮的红色痕迹,有新鲜的红色血液一点点落下,那银链似乎要镶嵌进他的皮肉里占据他身体的一部分一样,他下意识的伸出双手四处抓挠,可没有用,银链在收紧,呼吸在一点点消亡。
一道好听的令他恐惧的笑声从旁边传来,他听见洛临溪说道:“据说勒死其实是一种非常享受的杀人方式,他最大的特点就在于不会直接杀了对方,而是一点点的完成杀人这件事情,有种说法甚至认为勒死是带有一点仪式性的,让对方从一开始的呼吸急促,然后慢慢的体验到介乎生与死的感觉,在挣扎不安,手脚失去力量中逐渐感受到生命逝去的痕迹。是杀人者和被杀者之间一种独特的交流,比其他任何一种杀人方式都要有趣。”
终于也被吓到一次的虞紫陌:“……”
但他这番说辞和态度倒真更像佘家人的样子。
残忍,无道,心狠手辣,喜欢用各种方式折磨其他人。
那男人终于看清了眼前的局势,眼中的惊惶和崩溃也终于不再是装出来的,他完全不顾惜自己脖子就往下跪,幸亏虞紫陌反应快放开了一点点,不然的话以他磕头的力量他今天完全可以自己给自己来一下子,
然而他说的话却是颠三倒四的,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我错了,我错了,求两位大爷饶了我,我真的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佘家的事我真得,我没去啊,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我……”
虞紫陌的声音仿佛借着那条银链也跟着轻飘飘的传了过去,“关柔是佘家的人你也不知道?”
她这话问的倒也像是个佘家人的口吻了。
那男人几乎是口不择言了,“我……她……可我不是唯一的一个啊,欺负她的人多了去了,真的,我不是第一个啊。”
虞紫陌默不作声,整个人透着一种阴郁,仿佛她本身就是这样。
不是唯一的一个就可以藐视王法?不是第一个就可以为所欲为?
真当法不责众吗?
真以为天高皇帝远一定没人能管他们吗?
那人又继续说道:“小的知错了,只要二位饶小的一命,让我怎么做都行,我一定为二位鞍前马后,二位是来报仇的吧,我可以为二位领路,二位想找谁报仇我都能帮你们的啊。求你们饶小人一命啊。”
说完他就开始不停的磕头。
即使他每次磕头时脖子都在不受控制的痉挛。
毕竟脖子会动是好事,总比不会动了要好。
他想。
虞紫陌没想到这世上还有变节变得如此自然如此快速如此没有包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