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 28 章

下堂 赫连菲菲 6812 字 9个月前

“奕珩……”木清鸿深知九弟的性子,怕他此时犯浑,连忙出言提醒他。

木奕珩默了片刻,总算从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唔……临时,遇到点棘手的事,下回,再陪世子喝酒。”

卫世子嘿嘿一笑,阴沉的目光夹了三分不屑,“何必等到下回?今儿就不错。”他大手一挥,道,“来呀,给木九爷上两坛新酒!”

众人面色都变得有些难看。

卫世子此人心胸狭窄,木奕珩才通过美人春|宫得他青眼,转眼因这么小一件事就又得罪了他。今儿怕是不能善了。

木奕珩笑容收了,“我喝两坛不打紧,世子可敢陪我两坛?”

话落,场中落针可闻,人人替木奕珩捏把汗。

“奕珩,不得造次!”木清鸿抢到木奕珩身前,朝卫世子拱手道:“世子爷,九弟醉了。胡言乱语,您莫放在心上。”

这里是朱府别苑,朱公子身为东主,不得不出来缓和气氛:“是是,奕珩适才已喝了许多,这会儿怕是醉的连我们几个脸都认不清了,世子爷,您别跟他一般见识。”伸手扯了扯木奕珩袖子:“奕珩!你醉糊涂了!来呀,扶木九爷去休息。”

木奕珩冷笑,甩脱朱公子的手,“瞧瞧,你们这一个个的,吓成什么样?”

他上前,众目睽睽下,一把揽住卫世子的肩膀。“世子爷海量,何惧两坛水酒?世子爷,蒙您不弃,木九近来快活得很呐,来来来,酒上来了,我先干为敬!”

没人说话,原本热闹的厅里一片死寂,木清鸿惨白了一张脸,连忙走上前来,想把木奕珩挂在世子身上那手拿开。

卫世子面色数变,见木奕珩左手提起酒坛,仰头就灌。

咕咚咕咚的饮酒声,引得几个女伎轻呼出声。待木奕珩被呛得咳起来,才把那酒坛放下来,扬声大笑:“好酒!”

卫世子眯起眼,拊掌笑出声来:“我就说,木九是个有趣的人。来呀,上酒,我陪木九干这一坛!”

两人勾肩搭背走入上席,只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卫世子虽豪气干云,说要陪他一坛,才饮两碗,就这个那个的凑上来,争抢着求卫世子赏晚酒喝。

两坛酒空了,木奕珩一抹嘴巴,大笑:“再来!”

卫世子到底喝了几碗,人有些晕晕的,身子靠在木奕珩臂上,抬手拍他的脸:“哎哟哟,瞧瞧,瞧瞧,要不我怎么喜欢他呢!木九!你再干一坛,我……我就赏你……”

“嗝!”

卫世子打个响亮的酒嗝,笑着朝下头伺候的一个美人招手:“来,柳儿!”

盛装的美人儿羞答答地走上前,跪在案前。

“这位!”卫世子拍木奕珩肩膀,“木九爷!百年世家木家听过吗?传说,有凤凰栖息过他家的梧桐树!”

美人面上露出得体的笑:“这是真的?可太神奇了。”

“今晚,你归他了!好生伺候这位……九爷!”转过脸,笑对木奕珩,“听说,昨晚你强了个美人儿?”

木奕珩持杯的手一顿。

昨晚长街之上,众目睽睽,他纵马上前,截停车轿,将她从轿中拽出来……许多人瞧见,自有添油加醋的,说与这绝世淫|虫知道。

卫世子凑过来,笑得要多猥琐就有多猥琐,纵|欲过度的脸孔呈青白色,原本十分英俊的面貌,因这笑容,这面色,而变得令人作呕。

“你把那美人儿给我见识见识……”卫世子笑嘻嘻道,“咱们,换着玩,如何?”

谁人不知木奕珩相好众多?他又年轻俊俏,勾勾手指,不知多少女人愿意贴上来。能让他当街强抢,可想是如何绝色。

木奕珩额上青筋跳了跳,面上却在笑着:“世子真是消息灵通。可惜……”

他饮了一口酒,倾身,将案前的美人下巴捏住,缓声道:“用这种货色来换,世子未免太小气了。”

话落,美人被他一把甩开,伏倒在地。

卫世子登时一怒,桌上酒盏哗啦一声拂扫在地,“木奕珩,你他妈敬酒不吃吃罚酒?”

木奕珩冷笑:“世子说对了,木奕珩就爱吃罚酒!”

他豁然起身,将淋到身上的食物碎屑拂去,看也不看卫世子和诸人,抬脚就走。

“奕珩!”木清鸿声线发抖,追上两步,连忙又回过头,“世子,奕珩酒醉糊涂,您大人有大量……”

“去你娘的!”卫世子抬手就扔来一件东西,极有准头地打在木清鸿额上。

待众人看清他扔去的是什么,不免都带了几分讶然。

是只靴子,滴了酒污,底有尘土,绣金线麒麟,串百粒细珠。

木清鸿的面上未来得及褪去的笑容,一点点凝固。

林云暖素来宫寒,这会儿早早用上手炉,捧着捂在肚子上。林熠哲不在,她寝食难安,晚霞等人早早遣下去,自己缩在床上辗转反侧。

也不知那木奕珩,要闹脾气到何时。他昨夜种种行径,没一处不透着古怪。堂兄曾说,木奕珩可信,可他做出这种事,哪里像个可信之人?

忽然一股寒风吹来,冷得她打了个寒颤,起身一瞧,竟是妆台前的窗户被风吹开半扇。

时已入冬,她身子又正是虚弱时候,也不喊晚霞进来,自己穿鞋下床,走到窗前。

手刚抚上窗扇,就见月下,一个黑色的人影立在眼前。

她下意识就要惊呼,一只带着熟悉气息的大手堵住她的嘴。

一个低低的声音,带着笑,“嘘,喊什么?是我!”

木、木奕珩?

林云暖此时,已不是震惊害怕,或羞涩惶恐,她很想抽把刀出来,架在他脖子上大声喝骂,“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其三)

林云暖自不会大声喊叫,自毁清誉。其实就算她喊,又能如何?宅子是他帮忙置备,人手是他分拨来的,上回他强闯内院,谁曾上前拦过?

她转身,将榻上放的一件褙子披在身上。

木奕珩吭哧吭哧地从窗户爬进来,笑嘻嘻地,在她屋里转了一圈儿。

一股淡淡的茉莉花味,她身上用的那种香露,整个屋子都是这种味道。

借着昏暗的月光,瞧不清太多,而转过脸,望见她素白的脸庞,不用看清,那模样早刻在心上。

木奕珩嘿嘿一笑,见她远远坐在靠门的椅子上。

他便招手:“过来。”

林云暖会听他的才怪了。

她强压怒意,低声道:“木爷这是何意?欺人欺上了瘾?便是世家豪绅,朝廷命官,也不能不顾礼仪廉耻,夜闯旁人内院,行止轻薄吧?”

木奕珩咬了咬牙。

他这是遇上个什么主儿?昨晚不知多娇气多乖巧,被他亲的嘴巴都肿了,一点都不气,还主动勾着他脖子往他怀里挤。这他妈才过一晚,白天就当她脸皮薄,不好意思承认昨晚的事,可现在黑灯瞎火的,门外也没人守着,还装什么纯情小白兔呀?

他靠在窗边,被风吹得有点冷。他伸手扣住窗格,定了定心神,朝她走去。

林云暖戒备地站起身,后退,背靠在门板上面。他伸臂过来,撑在她头两侧,将她圈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垂头低声骂道:“没良心的东西!你知不知道,老子为你做了什么?”

得罪卫世子,从前的一切筹谋前功尽弃,木家官场上要被卫党打压不说,后宫木贵人也不会好过。

可,他能用她换?

那还配做个男人?

林云暖并不领情,她无从知道,眼前这人做过什么好事,他做过的坏事她却知道不少。

就凭他上回趁人之危被她抓了三道伤痕,凭他昨夜无故捉走她又囚禁林熠哲……

林云暖笑了,声音发冷:“木爷可不要对我说,毁我清誉、囚我兄长,是为我好。”

木奕珩怔了怔。他咬牙:“我毁你清誉?”

她知不知道,和离闹得那样难看,名声尽毁,是谁在背后助她,叫她毫发不损全身而退?

“难道不是?”他距她太近,呼吸就在咫尺,林云暖不自在地晃了晃身子,腹中又抽痛,抬手按住肚子,强迫自己抬头盯视他,“木爷所作所为,究竟是为什么?林氏年老色衰,又是妇人之身,总不是为了垂涎美色。木爷是有意辱我,害我,却不知,我何处得罪了木爷?”

听完这话,木奕珩默了片刻。然后嗤地一声笑了。

他说:“万一我就是垂涎于你,不嫌弃你年老色衰,妇人之身呢?”

她原来这般没自信。年老色衰?她能多大?至多二十四五吧?他又不是没有过年长的相好!

热的呼吸喷在脸上,让林云暖极不自在。适才的寒冷之感已化成了快要让人窒息的火热,她撇过脸去,“木爷别说笑了,我……”

林云暖陡然张大了眼睛。

木奕珩的嘴唇,轻轻贴在她面颊上,然后,响亮地“啵”了一声。

接着,他还十分得意的咂了咂嘴巴。

林云暖闭眼,深吸一口气,抬手,一个巴掌挥去。

手在半空中,被他攥住,按着腕子,给定在门板上头。他将她两手都捉住,下身抵着她,带着酒气的呼吸凑上来,鼻息粗重的威胁道:“你还跟我厉害?娘们儿,你信不信,我一只手就能办了你……”

不过顾及她的肚子,女人的事,他糊里糊涂,没留心过。她说没事,谁知真的有事没事?

相思太盛,与其自己独个儿在房里肖想,不若闯了来,当面抱个满怀。

林云暖侧过脸,她没遇过这种情况,一个毫无羞耻之人的男人,就这样纠缠上来,无缘无故,怎么就招上他了?

“木奕珩!”她恨声道,“你敢动我,我与你鱼死网破。”

这话,木奕珩不爱听。

他心头有气,讨厌极了这种让他无法掌控的感觉。人人说他阴晴不定,他看,这女人比他还阴晴不定。

再想,莫不是她因为林熠哲的事与他置气了?

木奕珩松手,把人放开了。

林云暖连忙与他拉开距离,手里摸到妆台上,将根簪子藏在袖子里。

木奕珩尚不知情,只为她忽冷忽热的态度气恼不已。

他在屋中转了两圈,突然转身,“我明儿放了你哥。”

林云暖不语,摸索到床边。——簪子还是不保险,她枕下一直藏着把匕首……

木奕珩见她缩进帐子里去,哪里知道她已动了杀心。犹不自知地道:“我他妈就没把他怎样,住的是比他自己的屋子还大的地方,专门挑了两个最懂事儿的姑娘给他暖床,他这会儿不知怎么快活呢,你以为谁都像我一样?”能看不能吃,窝囊透了。

林云暖啐了一声,“木奕珩,你能不能要点脸?”

当着谁呢?就这么不干不净的说?

“脸值几个钱?”他朝她走了几步,撩开帐子,屋里本就黑,她躲在帐子后头,那影子像个女鬼。

林云暖攥了攥手里的刀柄,身子后缩。

“我要脸,才会苦着自己。”他意有所指地横她一眼,伸手,捻住她额前一缕头发,想到自己此刻站在她的闺房中,她的睡床前,喉结就滚动好几下,干涩着嗓子道:“我没怎么你,也没虐待你哥,你还生什么气?你别躲,我就抱一下,最多……摸两把……”

他不要脸的伸出手去,钻进漆黑的帐子里去捞她的身子,就见一道奇异的白光一闪,木奕珩捧着手腕,惨叫一声跳了起来。

林云暖迅速跳下床,跑到门边将门打开,她手上握着那把带血的刀,低声威胁:“木奕珩,你敢再过来,我就和你同归于尽!”

木奕珩整只手腕都见了血。喷薄的,汹涌的,凉凉的顺着指尖往地上流淌。

她划伤他的手腕!

切到动脉!

她若再添些力气,甚至能斩断他这只手!

巨大的惊惧和震怒席卷了他。

木奕珩像只狂暴的狮子,他一步步上前,恶狠狠地道:“你他妈的……”

这女人是不是疯子?

“你他妈昨晚还肯和我上床!转头,就想杀我?”

林云暖伤了人,不是毫无感觉的,她在后怕,万一适才那刀划错了,弄瞎了他的眼睛,割断了他的脖子……

声音不由自主哆嗦着:“是、是你逼我的,我说了,我不愿意。”

“你昨晚强掳我去,今天又……木奕珩,我就是和谁睡,也不会和你这人渣败类!你这样的好色淫贼,你就该死!你为什么要来招惹我?我、我不是那些上赶着你、求你眷顾的女人!我感激你帮过我,可我……昨晚,还清了吧?”

他说昨晚,他们……林云暖猜测过,抗拒着,不希望发生的意外,原来还是发生了啊……

木奕珩瞳孔一缩。心头瞬间了然。

原来昨晚她的乖巧贴服,是报恩?

原来他以为的两情相悦,是他自以为是的误会啊……

原来,她不是阴晴不定,她是根本,心里不曾有他。

血液迅速流去,他甚至,听见地板上滴滴答答的声音。却感受不到痛。他心里的酸涩,早就盖住了皮肉上的痛楚。

不过,只是一瞬。

他扬眉,笑了下。

“哦,这样……”他拉长了尾音,漫不经心地朝她走,“你可以,就在此刻,此地,杀了我。”

有朦朦白光,照在他脸上,让她清楚看见他唇角满不在乎的笑。

“杀不死我,我还是要继续纠缠你的。”

他笑着说:“你看,……”

他一步步走过来,伸手,将她持刀的手按在自己胸口。

“就在这里,刺进去,一了百了。但凡你心软,就得承受,所有我想对你做的事。”

她凝结的眉毛抖了抖,刀尖就抵在他心脏位置,他的手上全是粘稠的血,滴答滴答,把她的手也沾染上了。

只要稍稍用力,眼前这跋扈的小鬼,就再也无法纠缠。

握着她持刀的手,不断用力。她手在抖,渐渐失去力气。鼻头酸的不行,不知绝望还是悲伤的情绪袭上心头。

她掌中那刀,“咣”地掉在地上。

“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

他捏住她的下巴,舌尖划过那小巧菱唇的轮廓。

“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注定,是我的。”

他终于如愿抱住她柔软的身子。林云暖颤抖着,闭上眼,任不属于她的气味将她沾染。

她该怎么办?在羽翼未丰的时候,在无法拒绝的时候,在震慑不住任何人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