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不巧。等宴会结束了,改日得空了,我再请您驾临寒舍。”颜太太笑道。
颜太太一脸的温柔敦厚,看上去毫无心机,像是养在内宅不懂阴谋的妇人;
颜太太的女儿颜洛水,容貌普通,举止文静,这种女孩子既不受欢迎,也不受排挤,是最好欺负的那种。
颜家的五少爷颜一源,则是天真单纯,看得出来很爱玩乐,也挺臭美的。
董夫人扫视了他们一圈,最终将眸光落在颜洛水身上。
颜洛水迎着她的眸子,浅浅含笑,有点羞涩的模样。
“颜新侬老谋深算,养出来的孩子倒是不尽人意。”董夫人心想。
想到这里,董夫人的笑容更深了。
随着宾客逐渐到齐了七八成,顾轻舟在人群里,看到了一抹黑色的身影。
今晚穿黑色礼服的男士不少,可顾轻舟一眼就瞧见了那人。
他的身量很匀称修长,全身上下的黑,黑得华美,布料极其讲究。鬓角整整齐齐,西装上衣的口袋里,别了一支很新鲜的玫瑰。
是长亭。
顾轻舟凝眸。
这个人,他还在岳城?
为他治病,已经是好几个月前的事了。他当时虽然透露想留在岳城,顾轻舟则以为未必。
不成想,他真是打算在岳城扎根了。
上次他跟着贺家来的,那么这次呢?
这次宴会的请柬,都是顾轻舟亲自下的,她可没有邀请他。
她缓步走上前。
顾轻舟银红色的旗袍,绣了两朵金线牡丹,水晶灯的映照之下,她周身有璀璨的光芒,让她的五官更加秾艳娇媚。
她整个人艳光四射,比往日更漂亮夺目,有了灼灼华采。
“少夫人。”长亭微笑,和她见礼道。
顾轻舟笑容和煦:“长亭先生,我好像没有邀请您。”
她实在无法叫他“长先生”,怎么都感觉很奇怪,只得连名带姓。这么叫着,倒觉得他的名字像日本人。
顾轻舟倏然心头一窒:他是日本人吗?
从他的言谈举止,似乎看不出异国的痕迹。
长亭微笑,笑容绚丽绝艳,似乎能把满室的男女都比了下去。他正要解释,却听到有人喊他:“长亭?”
顾轻舟一回头,看到了董晋轩的长子董铭。
董铭快步走了过来,对长亭道:“你才来啊?我到处找你。”
说罢,他才看到顾轻舟。
顾轻舟是董铭未来的舅嫂,他对顾轻舟很恭敬:“少夫人,这是我表弟长亭,你们认识吗?”
顾轻舟露出几分惊讶。
原来,长亭是董家的亲戚。
这倒是出乎了顾轻舟的意料。
顾轻舟笑容柔婉:“长亭先生原来是董大少的表亲啊?”
“是远房的表亲。”董铭似乎很敬重顾轻舟,态度端正解释道,“长亭是满人,他的姓氏是译化过来的,少夫人随便叫他,不用特意称呼他为长亭先生。”
满人
十几年前,天下都是满人的。清廷覆灭之后,不少满人组成了保皇党,励志要推翻革命,重建朝廷。
顾轻舟眸色微深。
长亭则表情自然,轻声对董铭道:“表哥,你一直在国外念书,又常年居住北方,今天说错了话。”
董铭不解。
长亭笑道:“南边是革命的政府,他们对满人挺介意的。你不应该说我的身份,少夫人会紧张的。”
{}无弹窗司慕两夜没有归家,顾轻舟以为他去了温柔乡。
如今见他的军装微微凌乱,顾轻舟想起,原来他是去了营地。
“我有话跟你说。”他道。
顾轻舟停住脚步,看着他,等待下文。
“我娶姨太太的事黄了,不必准备。”司慕道。
他说话的时候,依旧是板着脸孔,冷漠从眼角倾泻。
顾轻舟今天有事要做,对司慕纳妾兴趣乏乏。
她却突然想起了从前。
在司慕还没有知道她和司行霈秘密的时候,他是个很绅士的人。哪怕被她敲诈,他还是会帮她付了喝咖啡的钱。
现在他刻薄而面目冷峻,多少是顾轻舟气的。
因为想到了这些,顾轻舟收敛了她的心不在焉,很认真道:“你不要难过,再挑个好的就是了。”
司慕眼底的霜色更浓。
他似乎有话,想要立马脱口而出。可微启了唇之后,他的话又咽了下去。
遮掩了情绪,司慕也转移了话题,他道:“你上午不用过去,家里人会操持,你下午四点跟我一起走。”
顾轻舟道:“那我先给督军府打个电话。”
打了电话,是管事接的。
“少夫人,一切都准备妥当了,您多晚过来都不妨碍。”管事道。
顾轻舟颔首。
司慕站在她身后,欲言又止。
顾轻舟狐疑。
她不是傻子,只是她心中承受的事太多,很少把心思放在司慕身上。
司慕的踌躇与难以启齿,顾轻舟突然明白了。
她不知是否要点破。
正在犹豫之际,司慕自己点破了:“我没有打算纳妾,那天的话,只是只是我说着玩的。”
他其实不是说着玩的。
他是在试探。
他试图融化自己与顾轻舟之间那点冰墙。
而顾轻舟很清楚,他的幻想应该被无情浇灭,故而道:“可我是真心的!等事情忙完了,我想帮你娶两房姨太太!”
司慕的脸色,重新沉了下去。
“不劳烦你!”他气哼哼转身,面色沉入冰霜。
从前的司慕也是颇为冷酷,只是那时候的他,再冷酷也要保持风度。
司慕回房间补觉,顾轻舟也上楼去了。
吃完了早膳,反正闲着无事,顾轻舟就带着木兰和暮山在院子里遛弯。
遛了半个小时,她心思都在今晚的宴会上。
到了下午三点半,顾轻舟下楼。
司慕早已准备好了,坐在客厅的沙发等她。
一抬眸,他就看到了顾轻舟,步履聘婷走下楼来。
她穿着一件银红色长袖旗袍,璀璨明艳的颜色,似晚霞纷披,落在她的周身。她徜徉在霞光里,那红渲染了她的眸子,她的眉眼越发秾丽。
步步生莲间,司慕只感觉她的美能将这满室的繁华逼退。
他呼吸有点紧,使劲咳了咳才掩饰好。
“这衣裳不错。”司慕道,没了早上的冷漠,态度略微改善。
风雨无定的司慕,真叫人捉摸不透。
“谢谢。”顾轻舟笑道,“你这一身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