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轻舟立在三楼的栏杆上,静静看着街头汽车的灯消失不见。
“太太,要准备宵夜吗?”女佣进来问。
顾轻舟道:“不用了。”
女佣又道:“太太,那位先生走了,却把程小姐的门给踢坏了。是今晚修好,还是明天再修?”
“今晚就修好吧,别等程小姐回来瞧见。”顾轻舟说。
佣人道是。
楼下叮叮咚咚的敲,是佣人在修锁修门,顾轻舟听着远处的蝉鸣,近处的敲击,心里很烦躁。
程渝九点多回了家。
她从后门回来,小心翼翼问女佣:“那个人走了吗?”
“早就走了,程小姐。”
程渝松了口气。
顾轻舟的房间还亮了灯,程渝放下自己的皮包,看了看房门新鲜的痕迹,心中了然。
她上楼去找顾轻舟了。
她告诉顾轻舟:“我去了趟叶督军府。”
顾轻舟诧异。
她还以为,程渝只是单纯躲了出去。
“你以为,你不告诉我,我就什么也不知道吗?”程渝哼哼,“我直接去问了叶妩,她说给我听了。”
顾轻舟正在翻看账本,此刻就放下了。
“你没有胡乱给她出主意吧?”顾轻舟担心道。
程渝自己的感情,也是一团糟。
而顾轻舟,在感情方面也不高明。
她真怕程渝乱来,让叶妩难做。
“什么叫胡乱出主意?”程渝道,“我给她的,都是正经主意好不好?我告诉你,你过几天瞧成效吧。”
“你给她出了什么主意?”顾轻舟问。
程渝冷哼:“你不肯告诉我,难道我就肯告诉你?你想要知道,就打电话去问叶妩啊。”
顾轻舟白了她一眼。
程渝坐着不肯走,喊佣人准备宵夜,又说要喝咖啡。
瞧着她的架势,是不打算回房睡觉了。
“你病好了吗?这样深夜,你又折腾。”顾轻舟道。
程渝的身体是强壮的,一场发烧之后,她饱餐了一顿,竟然恢复如初。
她得意道:“全好了。”
佣人果然端了咖啡和宵夜上来。
程渝吃吃喝喝的,还劝顾轻舟也吃几个水晶虾饺。
顾轻舟睡前如果吃得太饱,就会睡不着,故而拒绝了。
“高桥荀,他把我的门踢坏了?”程渝忙里偷闲,问顾轻舟。
顾轻舟道:“你都瞧见了。”
“那个混账玩意儿,你没有将他打出门?”程渝气道。
顾轻舟没言语。
程渝也沉默吃了起来。
等她吃好了,顾轻舟才问她:“你跟他真说清楚了吗?”
“说清楚了啊。”程渝一脸笃定,“我上次就告诉他,我这里,他回不来了。也许他不死心,碰几次钉子,也就死心了。”
顾轻舟微微咬了下唇。
她道:“程渝,你对高桥荀,到底还有没有感情呢?我看你昨晚的样子,倒好像是放不下。”
“我给你说个故事。”程渝道。
顾轻舟端正坐好,等待着她的故事。
{}无弹窗时间缓缓流淌,帘外是暖暖的夕阳。风掀起窗帘一角,金芒轻覆,地板也被晒得发烫。
蝉鸣此起彼伏,夜虫也潜伏墙角,准备应合傍晚的喧嚣。
盛夏夜从不寂寞。
顾轻舟吃了点心,就算作晚饭。
“快告诉我。”程渝磨蹭着她。
顾轻舟却始终摇摇头,不肯把叶妩的秘密说给她听。
“你真不够意思!”程渝道。
顾轻舟反驳:“就是因为够意思,才不会告诉你。难道希望我将来也把你的秘密,到处说给旁人听?”
“可以啊,我事无不可对人言。”程渝是无赖式的坦荡。
顾轻舟白了她一眼。
两个人正在说话,佣人说有客来访,又说:“是高桥先生。”
程渝的后背略微绷紧。
她犹豫着,脸上似乎想要生出什么勇气,但一瞬间又化为泡沫。
她面上全是退缩:“我有点疲乏,回房睡觉了。你打发走他。”
“不见他吗?”顾轻舟问,“有什么说清楚,不是更好?”
“早已说得清清楚楚了,没必要再说。”程渝道。
的确,该说的都说过了,该做的也做了。程渝很冲动,可冲动过了之后,并不幼稚。
她和高桥荀成了往事。
好马不吃回头草。
不回头,过去的感情还值得纪念。一旦回头了,那点稀薄的想念,就变成了怨怼。
她对他有怨,他也是,要不然他之前不会主动离开。
这些,程渝心中似透明,全看得清楚。
说罢,她回了自己的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天色渐晚,屋子里亮了灯。
顾轻舟让佣人请高桥荀进来。
高桥荀没看到程渝,满眸失望,直接用日语问顾轻舟:“她不在家?”
顾轻舟没接话,笑笑请他坐下。
“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顾轻舟含笑道,“太原府可没有入夜访客的道理,除非是报丧。”
高桥荀表情一顿。
他似坐立不安的,挪了挪身子,重新选个姿势坐稳。
不过两秒钟,他又换了个姿势。
换了七八个姿势,他才稍微自在了几分。等他终于坐定,顾轻舟问:“来找程渝的?”
“嗯。”高桥荀声音低沉,总好像是含着悲伤和胆怯,“昨天她离开的时候,走得很快,不知她受伤了没有。”
如果真的担心,一早就来了,可见他知道程渝昨晚是安全回家的。
拖到晚上才来,无非是刚刚寻好借口。
顾轻舟道:“没有受伤,司机都是当过兵的,开车稳,身手也好,不会让程渝出事,你放心。”
高桥荀嗯了声。
他转头,往程渝房间的方向看了一眼。他的腿动了下,想要自作主张站起来去敲门,可双手压住了它们。
内心的情绪,正在和他的理智争斗。
他用日语说话,顾轻舟全部都能听懂。就好像加了密一样,他说起来更加通畅自然。
“她可有提起我?”高桥荀问。
顾轻舟坐在灯火之下,眉眼被灯光笼罩,眼睛深邃发黑,黑得幽静,甚至渗人。
她的声音,也是僵硬的,毕竟日语她不熟练,说得磕磕绊绊。
说了几句,她干脆换了中国话。
她说中文,高桥荀能听懂;高桥荀说日语,她也能听懂。
两种语言,表达丝毫不受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