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惦记

“老夫的女儿个个钟灵毓秀,想要迎娶,须得有些本事才行,呵呵。”叶梦鼎笑得像个发现了吃食的老狐狸,老仆看了只觉得不寒而栗,他知道每次自家少保这个表情,都代表着被他惦记那人要倒霉,不由得摇摇头,为这个叫“刘禹”的人默哀。

而此时,临安府,位于白马庙一侧的中书省政事堂中,陈宜中手中也拿着一份文书,这是刚刚被六百里加急送来的,他打开一看,居然是封遗表,而书写它的人,正是前天轰动全城的那封捷报中领衔上奏之人。

对于汪立信殁于王事,陈宜中并不十分惊讶,毕竟七十多岁的人了,碰上这么大的战事,殚精竭虑费尽心血都是可能的。只是有些婉惜啊,若是没有亡故,以他这次的功劳,升官封爵都是跑不了的,如今只能遗赠了。

这封遗表最出奇的地方在于,汪立信在表中没有为自己的子孙求荫补,如果这算是谦逊之意的话,那他在最后极力推举的一个人名就让人思量了,此人并非他的故旧,而是几个月前才入幕中的,这又是为何?

刘禹?陈宜中总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再一想,这不是捷奏上提到的那个人么,仅次于斩将夺旗的姜才评为功劳第二的权知建康府事!此人倒底有何本事,让一个老者临死还要这般看重,不遗余力地推举。

再看看这官职,淮西制置使、知庐州,差不多是连升三级了,这要怎么办?陈宜中疑惑了,这个职位并没有空下来,现在担任的人的是夏贵,那个让人又恨又无可奈何的老匹夫,陈宜中想到这个名字就直咬牙。

他早就想把夏贵换掉了,从这一点来说,汪立信的这个保举也算是正中他心思,可刘禹合适么,这已经不是政事堂诸公能决定的了。以汪立信的资历,若要加恩,只能出自官家,当然现在也就等于是太皇太后,想到这里,陈宜中把遗表笼入袖中,准备进宫面圣。

被这些人无端端惦记的刘禹正在建康城南中街的燕居楼中喝酒,请他来的是胡三省,作陪的却是太府寺丞、军器少监叶应及。由于有丧事,也没有叫什么陪酒的歌伎,只是些寻常的席面,不过,听到胡三省的话,刘禹却吃了一惊。

“身之兄,你没开玩笑吧,估且不说这婚事此时提起合不合适,筠用兄,某记得你都四十许了吧,你的女弟不是”刘禹疑惑地看着叶应及,后者与胡三省对视一眼,两人放下酒杯,都是哈哈大笑。r1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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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浙东路台州宁海县坐落在天台山脉和四明山脉之间,背山靠海,西高东低,县治主要位于东部的平原上,陆地尽近便是后世的三门湾。境内河流纵横土地肥沃,确是生民极好的养息之所,至咸淳年间,全县已经有户四万余,丁口十余万,为浙东望县。

城外的东仓上宅村距县城约摸七十里,侧面是西山余脉,名为苍泉的小河穿村而过,河上横跨着一座石制的单孔圆拱桥,长不过二十步,却让村中的百姓从此出行无逾。此桥建于咸淳九年,而在那一年,正是致仕的前相公叶梦鼎归田之时,故而此桥名为“归锦桥”。

沿着苍泉河向山中行不过数里,便有一座天然岩洞,洞前瀑布从山间直泻下来,如匹练悬垂,飘然欲去。瀑下的深潭一池碧水,卵石累累,清澈见底,不时有大小的鱼儿游过,泛点鳞光,正是个休憩闲趣的好地方。

一老者坐在背阴的潭边一块巨石上,戴着一顶普通的竹编遮阳笠,身上是件寻常绔子,光着一双脚丫子竟然连双布履都未穿,就这么踩在石面上。笠下的一双眼睛专注地盯着前方的浮标,身后站着个老仆,也似他这般紧张,只不过他的关注点放在前面老者身上,似乎害怕他会一不小心跌下去一般。

“嗬”突然老者口中轻轻作声,那软木标儿已经有有动作,忽上忽下,老者却并没有急于拉杆,而是稍等了一会,那个标儿开始向一边横走,这才翻腕急抬。长长的钓杆将上好的丝线蹦得笔直,老者立刻起身双手一使劲,鱼钩离水弹起,一尾尺许的青鱼打着卷儿飞出来,老仆见状也上前相助,不一会儿,这尾青鱼就进了旁边的竹篓中。

“少保,好技艺啊,今日可有不少,等回府叫厨娘做你最爱的鱼羹,最好不过了。”老仆翻看着篓子说道,而被老仆称为“少保”的这个老者正是少保、观文殿大学士、醴泉观使叶梦鼎,已经请祠回乡数年了,现在终日不过就是嬉戏山林做个老渔翁而已。

老仆的话让叶梦鼎微微一怔,的确,最近自己这钓鱼的手艺越发得好了,几乎每天都能满载而归。还是家乡的山水好啊,久坐腰直,叶梦鼎就在石上立定,极目眺去,郁郁葱葱的山林,清澈地流泉,壁立的山仞,还有自己少时读书的归云洞,只觉得心旷神怡,竟然抬脚就欲举步。

“使不得,少保你如今七十有五,可比不得年轻时了,万一要有个闪失,老身万死也莫赎。”被唬得不轻的老仆一把将他搀住,从巨石上扶了下来,这石头虽然很大,但石面也有些滑,若是不留神,就可能掉下潭中,老仆年纪也大了,自恃无法像年轻时救他起来,故此语气多有怨怪。

叶梦鼎知他是好意,且是跟随多年的旧人,日头比长子叶应及的年岁还要久,哪还会在意这些,笑着摇摇头,搭着老仆的肩膀,缓缓地蹲身下地,自家知道自家事,如今确实比不得以前了,

“你这老苍头,老来老来,嘴越发碎了,不过略站站也忒多话。这些鱼儿不必带进府了,一会回去,你给村中王家大娘送去,她家媳妇刚刚生产,喝些鱼汤能补补元气。”听到叶梦鼎的话,老仆“唔”了一声,这王家是他早已故去的启蒙恩师,自他得官之后,每次回乡都会有照应,现在就更不必说了,逢年过节的节礼是不会断的,比寻常亲戚还要厚些。

既然已经下来了,叶梦鼎也就熄了再上去钓鱼的心思,只是在周边缓缓地踱着步子。不知不觉,又想到了还远在建康的长子,自从收到他上一封书信到现在,已经三个多月过去了,一点音讯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