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共有五个菜一个汤,都农家风味。爆兔丁、焖野鸡、清炒山菌、还有一盘豆豉鱼干,另一盘庄子产的时蔬。汤是甜汤,银耳加红枣,冰镇过。
牛嫂心里很忐忑,她没有侍候过贵人。以前总听人说贵人们吃得如何精细,生怕自己准备的粗野饭菜不合贵人们的胃口。
“夫人,奴婢不知夫人的口味,庄子上除了这些粗野吃食,拿不出其它更好的…”
“这些就很好。”
既然来到庄子,当然就是来尝山珍野味的。若是要精细的吃食,还不如呆在侯府里。
牛嫂见她是真喜欢,心才跟着放下来。暗道夫人不仅人长得美,性情也很随和。他们这样的家奴,最大的幸事就是碰到好的主家。
“你不用在这里侯着,忙活了一上午,也去吃饭吧。”
听到她的话,牛嫂自又是一番千恩万谢,满脸堆笑地离开。
郁云慈确实很中意这样的饭菜,原汁原味,吃起来都是食物本来的鲜味。便是檀锦,也吃得很是欢喜。庄家人一年到头没什么得银钱的地方,用完饭后,她便吩咐采青打赏。除了碎银子,还有几块布料。
布料不是太好,是从她的嫁妆箱子里翻出来的。其实她自己是想不到的,还是采青提醒她,她才会准备的。
虽然对于侯府来说,那些布料不算好,且花式颜色老气。但对于庄稼人来讲,那可是好得不能再好的东西。来帮忙的两个妇人一直感谢牛嫂叫她们来帮衬,得的布料正好给各自的女儿做嫁妆,那是再体面不过的事情。
趁着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消食的当口,采青把做好的防蜂护罩拿出来。
说是护罩,其实因为时间赶,极其简单。
就是大大的帽子垂着长长的纱幔,不过是固定住的纱幔,类似于圆柱形撑开的帐篷。这样蜜蜂就的这不了身,而他们也能从白色的纱幔中观察到蜜蜂。
支撑纱幔的是篾丝,夹在两层纱幔间,再用针线固定住。
景修玄他们看到这东西时,明显很惊讶。法子不算精妙,但胜在实用。
她又感觉到侯爷那莫测的眼神,心惊着,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心虚。心中祈祷他可千万别看出什么不对劲来,同时提醒自己以后莫再说什么出格的话。
贤王和匡庭生两个少年跃跃欲试,穿戴好便去了后山养蜂场。她没有跟去,因为侯爷的眼睛一直看着她。
她觉得他可能有话要对自己说,心里忐忑着。
“你现在胆子倒是大了,连虫子都不怕。犹记得那年你八岁,郁夫人带你来侯府做客。二房的四堂弟用春蚕捉弄你,你吓得哇哇大哭,上吐下泻,回将军府后病了整整半个月。”
他的语气平缓,不冷不淡地说着。
她哪里知道原主的事情,索性低头,装害羞状。
屋子里静下来,他的眼神从幽深转为暗沉。方才的事情是他捏造的,她根本就没有随成氏到过侯府,二房四堂弟也没有捉弄过她。
可是她没有反驳!
这意味什么?
意味着她根本就不是真正的郁云慈!
他站起来,目光深远,“抬起头来。”
她依言,心里纳闷着。
“我不管你是谁,但你记住,要装,就装得像一些!”
纵使隔得有些远,郁云慈也能感觉到他眼神中的深意。暗自琢磨着,会不会是自己说得太多,让他起了疑心?
脑海中很快冒出被人当成怪物烧死的场景,仿佛能想到自己被人五花大绑喷了一身的黑狗血,然后被架在火上烧死的情景。
自己吓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一个不留神,脚下一打滑。她整个人跌进田里,连带着檀锦的一只脚也没有田泥里。
“啊!”
她下意识惊叫一声,前面的三人齐齐回头。
男女有别,两个少年站着不动。就算是匡庭生和贤王是半大的少年,也不会不顾礼数去拉她。景修玄剑眉蹙着,像是犹豫了一下,大步转身走来。
“舅母…”
檀锦人小,拉了她几下,她纹丝不动。
其实是她跌进田里有些发懵,没有反应过来,否则哪里需要人来拉,自己就能站起来。等她站起来时,景修玄已到了跟前。
玄衣墨发,还有俊朗的五官。无论什么时候看,这男人都长得极好。反而是她自己,总在他面前露出最儿狼狈不堪的形象。
刚才还看着像朵花般的衣裙被糊上稀泥,她的发丝上也沾了一些。手上更是因为撑着身体,满手的泥。
裙子上挂着一只鲎虫,褐色的身体拖着长长的两叉尾巴,正挂在她的裙子上。她低头一看,随手就捏起,手指一弹,甩进稻田中。
他幽深的瞳孔一缩,变得更加难懂。
她以为他是嫌弃自己此时狼狈的模样,于是提起檀锦,两人一齐站到田梗上。
“侯爷,让您见笑了。”
“嗯。”
他人已走远,留给她的是高大劲瘦的身影。她思忖着他那个嗯字,到底是见笑还是不见笑?
“舅母…锦儿自己走。”
檀锦以为是自己拖累她,她才会跌进田里,很是自责。再也不敢让她牵着,眼眶里都有泪水在打转。
一个人长大后的性格深受其幼年时的经历所影响,她哪里会让锦儿如书中一样养成自卑的性格。再说她会滑倒,真的不是因为他的缘故,而是她被自己的癔想给吓到了。
她伸出满是泥的双手,在他的小脸上一抹,白嫩的脸上很快多了两撇泥印。
“没关系的,这泥可不脏,都是肥庄稼的好东西。看看,你现在跟舅母一样脏了…哈…”
说完,也不管自己的手到底有多少泥,她重新牵起檀锦的小手,欢快地道:“走吧,我们正好回去洗一洗。”
檀锦重新开心起来,能和舅母一样脏,他觉得好高兴。小小的眼睛全是兴奋,再也没有刚才的那种自责。
走到庄子门前的景修玄听到她的笑声,脚步一顿,转眼便进了门。
后面的贤王啧啧称奇,朝匡庭生道:“师兄,景夫人的性子还真是与众不同。”
他所认识的女人哪个不是嫌脏爱美的,偏生这个景夫人,弄得一身泥乎乎的,还笑得出来。可见是个不拘小节的,倒是与京中其他夫人区别甚大。
“确实,师母的性情与京中许多女子都不一样,豁达开明,并不在意一些俗礼。虽然有人会觉得她太过随意,但我喜欢师母的性子。”
贤王惊讶地挑眉,他可是很少听到这位师兄表示过对人的喜恶。谁不知道师兄是匡家唯一的男丁,永远都是勤于练剑,从不知道玩乐。
明明比自己才大一岁,却老成得吓人,就连父皇都让自己跟着师兄好好磨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