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甜汤

侯爷的原配 漫步长安 6478 字 8个月前

此时的成七,穿着道服,正斜靠在锦绣软榻上。屋子里没有别人,她妆容精致,嘴角至始至终都挂着笑意。

神色微邪,眉眼轻佻。

榻上有一方小桌,桌上摆放着茶具。她涂着蔻丹的手指慢慢地摆弄着茶具,一时间茶香四溢,令人心旷神怡,醒心凝神。

茶水二遍后,她端起一杯,缓缓送到唇边。闭目嗅闻,脸上全是享受之色。

突然,门从外面推开。阴沉着脸的范氏一人进来,看到她此时的模样,眼前阵阵发黑。如此装扮,哪里像个修行问道的人。

道袍不像道袍,把胸前勒得紧紧的。她身子斜靠着,描眉画眼,极尽风流媚惑之态。这般模样,范氏几乎是立刻就信了那玉贞观是淫窟的说法。

玉贞观的事情虽上报顺天府,但其中真正的原由已压着不外传。只说观中道士占山为王,行抢匪之事,被贤王殿下撞破。

“娘,您怎么来了?”成冰兰坐直身体,替她斟满一杯,双手奉上。

范氏始终不愿相信是自己把女儿送进淫窟的,当初选中玉贞观,就是因为玉贞观地方隐蔽,离京中不远。

谁能想到居然是那样的污秽之地。

这些年,女儿有没有…

“今日顺天府破了一件案子,说是京外有座道观打着修行的名号,实则干些山匪之事。道观中的人拦路抢劫,不想竟碰到贤王殿下,所有道士当场伏诛。”

她接过成冰兰奉上的茶,坐到对面。

成冰兰眼睛一亮,尔后瞳孔猛缩。

都死了?

那些人全部都死了,善水散人,元清仙姑,难道真的全部被杀?到底是老天有眼,他们死得好,死得真是太好了!

范氏紧盯着她,没有错过她脸上的表情变化,心不由得往下沉。

“你知道母亲说的是哪家道观?”

成冰兰笑意加深,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她,嘴角浮现讥讽。良久,眼珠子转开,扬了一下眉,神情变得很是怪异。

“女儿哪里知道,母亲不会想告诉女儿,那座道观刚好是玉贞观吧?”

“正是。”范氏心沉到谷底,语气艰涩,充满愧疚。

“那么母亲巴巴地来和女儿说此事,不会是想问,女儿当时在观中有没有与他们同流合污,对吗?”成冰兰的语气有些尖锐,声音刺耳。

范氏艰难地点着头,虽然她不想听到残酷的回答,但事情到底如何,她一定要问清楚。若是不了解实情,她如何应对?

成冰兰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到眼里出现水气,泛着泪光。好半晌,才止住笑,泪眼朦胧中隐含着恨意,“母亲送女儿上山时,难道没有打听清楚吗?玉贞观是个什么样的道观,女儿以为母亲一直清清楚楚呢?”

“你…当时情急,母亲并未仔细打听…难不成你…”

“我怎么样?母亲倒是说啊!”成冰兰变了一个脸色,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满脸的嘲弄。

当初为了给大姐让路,母亲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连问都不问清楚,就把自己送进玉贞观。为什么?她是成家嫡出的女儿,为什么就可以被家人随意抛弃?

自己到观中后,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为了瞒人耳目,母亲是转了几道手才把自己送过去的,道观中的道士不知自己的真正身份。

起先,他们还对自己有些忌惮。后来发现根本没有人来探望自己,才开始慢慢放肆起来。

有一天,她无意之中撞破善水与元清的丑事。

不想他们为了让自己保守秘密,不惜给自己下药。

虽然他们有所顾忌没有行到最后一步,可善水为人恶心,自有各种玩弄女人的法子。她醒来后,木已成舟。

她闹过,甚至差点说出自己真正的身份,却被元清一句可以让她无声无息消失的话给唬住。她知道,元清不是说着玩的。她曾亲眼见过不服从善水散人摆布的女子最后下场,不是埋尸在深山老林,就是被卖到荒蛮之地。

没有人能救她,她只有屈服他们的淫威。

从那以后,她便被他们带进万丈深渊。十年来,她见识了各种各样的污秽之事,倒是慢慢摸出一些门道,渐渐能享受其中。

可是在她的内心深处,她自小受过的教养告诉她,在道观中的一切都是为世俗所不能容的。她一面沉沦那种快活,一面又在心里唾弃自己。

与此同时,她对所谓的家人是越发的憎恨。要不是他们妄想滔天的富贵,不惜瞒天过海,自己又怎么会沦落到如此田地。

范氏语噎,那话让她身为母亲,如何问得出口?

眼前人是她的幼女,自是疼爱有加,若不是当年事情紧急,她又怎么会送女儿进道观?她看着分开多年的女儿,觉得好陌生。

自打女儿被接回来,些许小任性,她都能忍。

如今这样的神态举止,哪里还像一个世家闺秀?

至于像什么,她不齿提及。

“冰兰,您告诉母亲,玉贞观那些恶道的所做所为,你是不知情的…”

“哈哈…哈哈…母亲您天真!”成冰兰兀地笑起来,笑声尖利。

都到这个时候,母亲还在自欺欺人。

“母亲,什么抢家劫舍,我倒是真不知情…但是其它的…”她故意拉长音调,倾刻间变得阴狠扭曲的面容把范氏看得心惊,脸上的肉都开始抽搐。

“其它的?”

范氏呢喃着,贤王殿下虽然说得隐晦,自己却是听得明白。所谓的道观,掩在修行成道的表面下,是暗行那男盗女娼之事。

“冰兰,你…”

“我当然知道其它的事情,托您的福,这么多年来,我活得生不如死!您说,我不应该有恨吗?我不应该让那些阻碍我的人…也尝尝那样的滋味吗?”

说完,她捂着脸,嘤嘤地哭起来。

哭声幽怨,惨凄凄的。

范氏刚才被她的样子吓呆,现在又被她哭声弄得心酸不已。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得知她在道观中居然…此事还是自己一手促成的,范氏哪能不内疚?

“我的傻姑娘…你怎么不把事情告诉母亲?”

要是冰兰一回家就把事情告诉她,她自有法子把所有的事情解决。冰兰只图一时痛快,不管不顾,反倒是把自己的丑事揭露出来。

虽然对外掩盖着,顺天府那边也不会过多声张。但京中有些人脉的世家,哪个打探不出来。到时候,冰兰的清白必会受到质疑。

“告诉您?”成冰兰抬起头,脸上挂着泪水,眼底却没有半点伤心。她又露出那种古怪的笑容,看得人毛骨悚然。

“我怎么告诉您呢?您把我丢进那污秽之地不闻不问,只顾着大姐。为了大姐,您可以当我不曾存在过,我又怎么能相信您会不会再一次抛弃我?”

范氏被她问得心里越发的沉痛,嘴唇嚅着,竟是半个字都反驳不了。

当年的事情,她确实没有仔细周全。若是早早谋划,她必定会给冰兰找一个可靠隐蔽的地方。这么多年来,为了怕人起疑,她不敢去探望女儿。

她亏欠了女儿一次,定然不会再有第二次!

“冰兰,是母亲对不起你。你放心,此事绝不会连累你的名声。娘必定给你挑给好人家,把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所以你不能再瞒着娘,你到底有没有……?”

“…他们还算有所顾忌,没有取女儿的清白…”

“好,没有就好。母亲心里有数,玉贞观的事情扯不到你的头上。”

“娘…”

成冰兰似是很感动,抱住范氏痛哭起来。范氏看不到她的表情,背着范氏的脸阴狠邪气,眼底竟是带着令人心惊的恨意。

玉贞观的事情多多少少流出一些,有心的人家对于这个名字大多有印象。与此同时,国公府的人出来辟谣。

他们家的七姑娘确实是自小养在道观,但那座道观远在江南,名为玉清观。七姑娘修行时认的师父也不叫元清仙姑,而是叫元贞仙姑。

许是名字有些相似,容易让人混淆。

成国公府的这一番解释合情合理,甚至听说成七姑娘的师父元贞仙姑还要来京中小住。如此一来,大家深信不疑,再无人怀疑玉贞观的事情与成七有关。

消息传到卫青英的耳中,她轻“嗤”一声。虽然早就知道以成国公府的势力,此事怎么也不可能扯出成七。

是以,她宁愿自咽苦水,也没有去顺天府指证成七。

一则是为自己的名声,二则是因为她知道,就凭父亲现在的地位,根本就无法与百年国公府抗衡。

但她没有想到的是,成国公府居然如此手眼通天,短短时日内就能寻到完美的掩盖之法。

她愣愣地看着手中的花绷子,方才一时激动刺破了手指。鲜红的血珠子从指尖冒出来,沾到洁白的软缎上。

“小姐,成七小姐来访。”小桑从外面进来,跑得气喘吁吁。

她还有脸来?

卫青英放下手中的花绷子,冷声道:“请她进来。”

小桑欲言又止,她虽是丫头,却与自家小姐主仆情深。上次进道观的事情,确实是成七小姐一直怂恿的。

小姐差点遭难,都是拜成七小姐所赐。

她忿忿地出去,不大一会儿,便领着成冰兰进来。

“青英,我听说你上次去道观差点出事…心里急得不行,你到底怎么样了?可有受伤?”成冰兰满脸的焦急,关切地上下打量着卫青英。

卫青英微微一笑,“我没事,我娘在天上看着,一直保护着我,哪里能让小人得逞。”

“你没事就好,你可不知道,我一听说玉贞观是那么一个地方。急得夜不成寐,食不下咽,生怕你吃亏,那我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成冰兰眼神闪烁着,想从卫青英的脸上看出什么。偏生卫青英脸色如常,确实不像是遭遇过…

她倒是命好,还能从善水散人手中逃出来,被贤王殿下所救。为什么自己当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就没有人能及时救出自己?

但凡是命好的人,她都痛恨!

“都怪我一心想与你交好,听到有人谈起玉贞观的香火灵验,就迫不及待地告诉你。若是你真的有什么事,我该如何向你父亲交待。”

卫青英略微露出疑惑的眼神,不解地道:“成七姑娘为何要向我父亲交待?”

成七脸色一沉,复恢复常态,露出娇羞之色。她眼神脉脉,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恰当好处地低头,如同垂首的花朵。

若不是卫青英已经知道她的真面目,还真会被她蒙骗过去。

心里有些不齿,成七在那污浊的道观之中长大,必是学到不少勾引男人的手段。只是她在自己面前表现,全是白瞎。

成七低头间,嘴角勾起笑意。

方才她已瞥见卫编修朝这里走来,说实话,卫编修虽然官位不显,但胜在长了一张好皮相。其他相看的男子,要么是年纪太大了些,要么就是膝下子女太多,都不是良配。

唯有卫编修,若不是有个女儿,堪称完美。

卫编修未进门,卫青英也看到了,忙站起来,高声道:“父亲,女儿屋子里有客人,还请您回避。”

成七嘴角的笑意僵住,阴着脸抬头,看着本应该进来的男子果真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院子。

“成七小姐,请您见谅。我父亲是男子,若是让他进来多有不妥。您可能不知道,我父亲对我母亲用情至深。为了怕我母亲泉下不喜,也怕我受委屈,多年来从不曾动过续娶的念头。”

“你父亲正值壮年,身边连个贴心人都没有,你难道真的忍心?”

卫青英面露苦色,摇头道:“我当然不忍心,前段时间,我想着若是将来有一天自己出了门子,家中唯父亲一人,多有孤寂。所以说服父亲再续娶一房继母,父亲被我磨的无法,有些意动。谁知我进山上香险些遇险,父亲自责不已,觉得是他差点违背诺言所以才遭了祸事。如今我无论再如何劝说,父亲已绝了再娶的心…”

说完,她幽幽地叹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