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有所思,似乎在想她是不是在撒谎。于是,他也站着不动了。
下人们都躲得远远的,有多远站多远,根本不敢靠近。
气氛有些怪,她想着,莫不是大家都要在这里看蚂蚁搬家。她虽然也好奇,但却不想和一个浑身散发着冰寒之气人一起。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他在看她。可她不敢与之对视,于是头转向一边,像是专注地看在那些蚂蚁,实则尽力把脑子放空。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到匡庭生“咦”了一声。
而檀锦小人儿,也在扯着她的衣服,“舅母…快看!”
因为兴奋,他的声音些些大。
她忙定晴一看,果然有一只大腹便便的蚂蚁出来了。相比起蚂蚁们的身量,蚁后要大上好几倍。
“这就是蚁后吗?”
匡庭生问话的同时,那蚁后身体弓起来,像是极痛苦地使劲弓着,还有一只蚂蚁在帮助它。不大一会儿,它的身后吐出一个卵。一只蚂蚁快速扛起那枚卵,跟上队伍。
“真的有蚁后,舅母你看…它刚下了一个蛋!”
檀锦叫着,竟然拍起掌来。过了一会像是意识到景修玄的存在,立马低头躲到郁云慈的身后。
景修玄幽深的眸子看了她一眼,她忙又解释道:“道听途说来的…想不到竟是真的。”
“何人?”
“农夫。”
他不知有没有相信,却是没再追问。
她暗自松一口气,眼睛不经意一瞄,就瞄到往这边奔来的陆环佩。
陆环佩边跑边哭,梨花带雨的模样看得都令人心疼。原本还计划着,赶紧寻个机会再出手,哪成想方才侯爷派人去她们的院子,说要即刻送她们回陆家。
这一走,自己就全完了。
陆家那鬼地方,她和娘好不容易逃出来,根本没有想过要回去。要是现在回到陆家,不说被人挤兑死,就说那些不要脸的三天两天打秋风,她们好不容易攒下的东西又要被他们给抢走了。
什么清贵人家?说得好听,全是些不要脸的。
那样的日子,她简直不敢回想!
“表哥…”
婉转似泣的声音,还有那尾音中的情愫,令景修玄剑眉紧锁。
未近跟前,她就被赶来的杜氏给拉住了。
杜氏到底是个妇人,想事情要周全些。若是此地只有侯爷一人在,她是不会拉着女儿的。但是明显姓郁的也在,再说还有匡少爷。
环佩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可千万不能一时情急,落个不知羞的名声。
虽然外面传环佩和沈少爷的事情,但她相信,只要环佩成了侯爷的人,那些人就不敢再乱传了。
否则,就是和锦安侯府过不去。
“侯爷…环佩她失礼了。实在是这孩子心里苦,那外面传她和沈家少爷有那不清不楚的关系…侯爷,我求求您,您可得替我们孤儿寡母做主啊!我们都快被欺负得没有活路,真不如一头撞死…”
“表哥…环佩无颜见人…”
“侯爷…环佩正是议亲的年纪,传出这样的事情,哪家公子还敢娶她为妻?”
杜氏哀切地说着,眼巴巴地望着景修玄。
郁云慈瞧着这母女俩的做派,立马明白她们是想向侯爷讨个说法。隐晦的意思是陆环佩因为她这个侯夫人失了名声,嫁给别人是不行了。既然是侯府坏了陆环佩的名声,还不如就留在侯府做姨娘,以此遮盖那传言。
她偷看着侯爷的脸色,他的眼暗沉沉的,深不见底。那深潭般的眸色,酝酿着狂风暴雨。
这个男人性情霸道,不可能受人威胁。
偏生杜氏母女以为世间男人不会拒绝送上门的美色,加之还有亲戚关系,想着她们愿意退而求其次,甘愿为妾,侯爷万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陆环佩伏在杜氏的怀里,嘤嘤地哭着。
哭得人都跟着烦躁起来。
所有人都在等着侯爷的话,杜氏期盼着能从他口中听到留下来三个字。
最终,她失望了。
她只听到一声寒到骨子里的冷喝。
“不想活就去死!”
郁云慈站在窗前,感受着飘进来的水气由热变凉,最终全是凉爽。
她的怀中,抱着那好奇的檀锦,小人儿满眼的仰慕。舅母好厉害,说蚂蚁搬家是要下雨,果真就下雨了。
此为防盗章“景侯爷,小生和表妹情投意合,已互许终生。小生曾发誓一生只爱表妹一人,表妹也曾告诉小生,她今生今世不会爱上别的男子。求侯爷成全小生和表妹,放我们走吧,我们一定会日夜为侯爷祈福,求佛祖保佑侯爷您长命百岁。
如晴也跟着跪下来,“侯爷,求您可怜可怜我们小姐吧。小姐和表少爷深爱彼此,若是没有表少爷,我们小姐也不愿意独活。再留在侯府里,我们小姐就要没命了。”
景修玄没有看他们,眼睛望向郁云慈,睥睨着。
郁云慈一把甩开沈绍陵,站起来。瞥见如翠把那杯水藏在身后,正要倒掉。她一个箭步冲过去,夺下杯子。
杯子里的水洒出不少,但还余了一些。
“侯爷,这三个人,企图里应外合,将我掳出府去。您看,这杯子里的水。”
她把手杯呈到景修玄的面前,他垂着眸子,过了一会才接过杯子。不用凑得很近,就能闻到水中蒙汗药的味道。
“侯爷,这三个人中,两人是我的贴身丫头,一个人是我的表哥。若真是我被他们弄出侯府,只怕是百口莫辩。所幸,侯爷您来得及时。”
景修玄的手一松,杯子应声而落,裂得粉碎。那水洒在地上,晕开成一滩。她瞳孔一缩,他难道不相信吗?
沈绍陵趁机磕了一个响头,“侯爷,小生与表妹…小生自知对不住侯爷,请侯爷看在小生的一片痴心,让小生带表妹走吧。表妹自打进了侯府,生不如死。侯爷您不是不知道,今早她还差点自尽。幸亏被丫头们发现…”
她心下冰凉,没错。原主确实是刚寻过死,也确实是死成了。
“侯爷,之前是我不懂事,与您闹脾气。其实在我心里,一直很敬佩侯爷,能嫁给侯爷,是我三生修来的福气。这什么沈表哥我真的不怎么熟,更别提什么爱他一生一世。若说要爱,我也只会爱我的丈夫侯爷您。我敢对天发誓,若是有一点想离开侯府的心思,就让我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她举着手,伸出三个手指头,信誓旦旦。
反正原主已经死了,而自己,确实是不想离开侯府的。
景修玄眯着眼,盯着她的手指。她用真挚的眼神回着,努力直视着他。她是真的不能离开侯府,要是离开了,那岂不就和原主一样,死得不明不白的。
沈绍陵危险地眯起眼,莫非云慈表妹真的贪恋侯府的富贵,不愿跟他走?早知如此,就该不听姑母的,在将军府里就把事情做成了,哪里用得到绕这些弯路。
“表妹,你为何要拿自己的性命相护?我知道,你是怕景侯爷盛怒之下要我的命,才会违心说出刚才的话。可是我堂堂男子,怎能躲在女人的背后?景侯爷是明理之人,他一定会成全我们的。”
好一个巧舌如簧的男人,倒还真是有两下子。
原主死在他的算计下,不算冤。
她狠了一下心,一掀裙子跪下去,抱住景修玄的大腿。
一只手顺便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痛得她眼泪汪汪的,仰头看着,甚是可怜,“侯爷,说句不怕丢丑的话。以前在娘家时,沈表哥就垂涎我的美色,几次在内宅拦着我,说些莫名奇妙的话。幸亏我警醒,时刻记得要和外男保持距离。现在想来,为何他总能拦住我,必是如晴如翠这两个丫头做了内应,背主求荣,将我的行踪透露给他。”
景修玄俯视着她,她拼命把眼里的泪水挤出来,咬着唇。
“侯爷,您可能不知道。一个女子,在继母的手底下讨生活是何等的艰难。孝义两个字压下来,能把人生生压死。她是继母,我是继女。她随便耍个手段,我却只能把苦往肚子咽。包括我身边的丫头,都是她的人。他们想要给安一个不贞的名声,易如反掌。我只求侯爷能听我辩解,好好查清楚,就算是与他们对簿公堂,我也在所不惜!”
在古代,女子轻易不会上公堂。
若是她连与他们对质都不怕,不知侯爷会不会信她?
“景侯爷,表妹必是急糊涂了,生怕您怪罪小生,所以才急于撇清干系。她愿意不惜一切代价护我,小生岂能袖手旁观。我沈绍陵在此发誓,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对表妹的心永不改变。”
这姓沈的说得好生令人作呕,她转过头,恶狠狠地瞪沈绍陵一眼。而沈绍陵回以她的,是一个阴狠的眼神。那种势在必得的笃定,带着一丝挑衅。
是了,他是吃准了男女之事,只要传扬出去,毁名声的总是女子。
“侯爷,他颠倒黑白,说的都不是真的。我不可能会喜欢这样龌龊的男子,若是杀人不偿命,我现在就能立马杀了他!”
那个杀字,是她从齿缝中咬出来的。这个表哥就像一只蚂蟥,被他缠上,不吸干血恐怕是不会善罢干休的。
沈绍陵心里突了一下,表妹莫不是识破了他们的计划?要真是那样,只能一不做二不休。
他隐晦地看一眼如晴,如晴被自家小姐弄得发懵的脑子回过神来。
“小姐,您怎么能这样?明明您爱慕表少爷,说表少爷一表人才,风度翩翩,是您心中的爱侣。您不记得自己给表少爷写过的诗吗?您说表少爷是浬河之水,您是水中孤帆,你们一起荡漾,永不分离…这些您都忘了吗?”
什么水啊船的,这样的艳诗哪里是一个女人能做出来的。
郁云慈不敢去看侯爷的脸,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凝住了,像被冰封一样,寸寸阴寒。
景修玄幽深暗沉的眸子紧盯着她,似乎想看出来,那诗究竟是不是她作的。
她舔舔有些发干的唇,“侯爷,诗不是我做的。我敢对天发誓,若是我做的,我就万箭穿心,天打雷劈。”
景修玄冰冷的眼神定在她的脸上,再移向沈绍陵和如晴,高深莫测。
沈绍陵已经冷静下来,不管云慈表妹是什么时候知道姑母的计划。他只要咬死与她有私情,总有一天,景侯爷会厌弃她的。因为天底下,没有一个男人能容忍自己的女人不贞。
“景侯爷,事到如今,小无话可说。表妹既然不认…那就依她所言吧…她不顾情义,小生却不能不顾。无论小生是如何进的侯府,总归是不合常理,侯爷要怎么处置,小生都无怨。小生只求侯爷您以后善待表妹,莫要对她心生间隙…如此,小生便无所求了…”
这个男人真是个人才,能屈能伸,脸皮还厚。要不是时机不对,她都想为他鼓掌。
“表哥,你口口声声对我有情。敢问你可知聘为妻,奔为妾的道理?你的情义就是想让我当一个见不得光的女人,活着的时候不能光明正大,就连死亡,都是悄无声息的,对吗?若真是这样,那你的情意真是可笑,试问天下哪个女子愿意要这样的感情?”
“表妹,你不愿跟我走可以,别怀疑我对你的感情。侯爷…我什么都不求了,只求表妹以后能好好的,我就心满意足了。”
郁云慈怒急反笑,碰到这样油盐不进的硬茬子,怪不得书中的原主傻乎乎地落入他们的陷进,一副被卖了还替人数钱的蠢样。
“既然表哥说自己真心不容别人诋毁,不如表哥发个誓言来听听。如果方才你的话有违本心,则全族人,包括自己全部断子绝孙,烂心烂肺而死。你敢吗?”
她直直地看着沈绍陵,沈绍陵眼里的阴狠聚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