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亮丢下这句话,黑着脸离开。一路上,越想越是烦躁,越不想去往那方面想,就越是把儿子和史文轩放在一起比较。
越是比较,就越是觉得方氏做了对不起自己的事情。
那朝方氏屋子去的脚生生地停住,转了一个方向,去到妾室的屋子。
方氏得知他去睡小妾,整个人都呆住了。今天将军的行为太过反常,换做从前,自己身子不适,他必是成宿地陪在身边。
“你派人去请大夫,就说我心口痛。”
婆子会意,忙急呼呼地出了门。一路上,逢人就说夫人要请大夫,恨不得嚷得全府都知道。当然,重要的是将军能听到。
郁亮听到了,有些心疼。但一想到心里的那种猜测,就冷下心来。哼哼两声,搂着楚姨娘滚到了床榻之中。
楚姨娘身子僵着,不敢逢迎。
“将军…您还是去看夫人吧,妾今日身子不适,恐无法侍候将军…”
她浑身抖着,方氏惯会绵里藏针,使出来的手段让人苦不堪言。将军今日若是留在屋子里,明日等着自己的还不知是怎样的惩罚。
郁亮的兴致被打断,看自己小妾一脸惊恐害怕样子,眯起了眼,“你怕什么?”
“将军…夫人…妾求您,去夫人那里吧…”
“你在怕她?”
楚姨娘哪里敢讲,白着脸,咬着唇,拼命地摇头,眼泪都吓出来了。
这副模样,郁亮哪里看不出来。莫非方氏在自己面前都是装的,其实是个极善妒又手段狠辣的人?
他想起次女说的话,说方氏为达目的,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一时间,脑子里像有两人在打架。他沉着脸,从床上起来,摔门而去。他的心有些乱,并没有回方氏的屋子,而是去了前院,和衣而睡。
那厢方氏原本是假装的,听到将军离开小妾的屋子,她以为会到自己的屋子。谁知最后等到半夜,将军都没有出现,她的心口真痛了起来。
这样的结果,正是郁云慈想看到的。她临时起意说的话,目的就是想恶心郁亮和方氏。
眼见着寅时已过,先前迷迷糊糊睡去的她惊醒过来。呆呆地望着头顶红色的帐子,复又闭上眼睛。
原来她还在书中。
这下,她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却也不想起身,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躺着。脑子里慢慢地捋着故事中的情节。
其实原书是一本甜文,既然是甜文,基本情节不多。主要就是女主如何在侯府站稳脚,再如何得到男主的爱,然后两人甜甜密密没羞没臊地生活着。
所以在她的记忆中,有用的信息并不多。
她眼睁睁地看着窗户从黑到灰,从灰到亮。终于慢慢地坐起身,拉了一下床前的铃绳。
很快,采青就进来了。一番更衣梳洗,再坐到桌前,她觉得自己像个木偶一样。任由别人摆布着,心里暗暗告诉自己要习惯。
桌子上的四五个盘子,还有两屉扁食,再加一碗粳米粥。
比起昨日在侯爷那里吃的,自己屋子里的份例似乎更精致一些。她有些欣慰地想着,至少她不用担心吃不饱穿不暖。
用完饭后,她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今日和昨天的兵荒马乱完全不一样,屋子里的冰块散发着冷气,凉爽爽的。她惬意地靠坐着,小桌几上摆着茶水点心瓜果,随手可取。
自己什么都不用动,只要唤采青和传画就可以。
古代贵夫人的日子,实在是够无聊的。她想着,记起昨日如晴似乎提过府内有赏花的地方。于是叫住采青。
“我记得眼下合欢应该开得正艳…”
“夫人,咱们府上就有几株。在东后院的边角,奴婢昨日看到,已经全开了。”
她起身,看向外面。现在是早晨,太阳光还较弱,与其憋在屋子里,还不如出去走走。
“正好今日无事,咱们去看看。”
采青和传画放下手中的活,陪她出门。
清晨还是有些凉爽的,她想着。开始认真慢慢地打量着这个自己将要生活的地方,她猜着,或许她以后呆在这里的时间会很长。
侯府很大,处处见景。飞檐迴廊,拱门石路,还有假山流水,花草树木。她一路着,感叹着古代豪门的富贵。
穿过花园,再拐了几条路。
猛然,她停下脚步。
“呜…呜…”
似乎是有人在哭,而且还是一个小孩子的声音。她转过头,看向采青。
“夫人,应该是表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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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修玄没有看他们,眼睛望向郁云慈,睥睨着。
郁云慈一把甩开沈绍陵,站起来。瞥见如翠把那杯水藏在身后,正要倒掉。她一个箭步冲过去,夺下杯子。
杯子里的水洒出不少,但还余了一些。
“侯爷,这三个人,企图里应外合,将我掳出府去。您看,这杯子里的水。”
她把手杯呈到景修玄的面前,他垂着眸子,过了一会才接过杯子。不用凑得很近,就能闻到水中蒙汗药的味道。
“侯爷,这三个人中,两人是我的贴身丫头,一个人是我的表哥。若真是我被他们弄出侯府,只怕是百口莫辩。所幸,侯爷您来得及时。”
景修玄的手一松,杯子应声而落,裂得粉碎。那水洒在地上,晕开成一滩。她瞳孔一缩,他难道不相信吗?
沈绍陵趁机磕了一个响头,“侯爷,小生与表妹…小生自知对不住侯爷,请侯爷看在小生的一片痴心,让小生带表妹走吧。表妹自打进了侯府,生不如死。侯爷您不是不知道,今早她还差点自尽。幸亏被丫头们发现…”
她心下冰凉,没错。原主确实是刚寻过死,也确实是死成了。
“侯爷,之前是我不懂事,与您闹脾气。其实在我心里,一直很敬佩侯爷,能嫁给侯爷,是我三生修来的福气。这什么沈表哥我真的不怎么熟,更别提什么爱他一生一世。若说要爱,我也只会爱我的丈夫侯爷您。我敢对天发誓,若是有一点想离开侯府的心思,就让我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她举着手,伸出三个手指头,信誓旦旦。
反正原主已经死了,而自己,确实是不想离开侯府的。
景修玄眯着眼,盯着她的手指。她用真挚的眼神回着,努力直视着他。她是真的不能离开侯府,要是离开了,那岂不就和原主一样,死得不明不白的。
沈绍陵危险地眯起眼,莫非云慈表妹真的贪恋侯府的富贵,不愿跟他走?早知如此,就该不听姑母的,在将军府里就把事情做成了,哪里用得到绕这些弯路。
“表妹,你为何要拿自己的性命相护?我知道,你是怕景侯爷盛怒之下要我的命,才会违心说出刚才的话。可是我堂堂男子,怎能躲在女人的背后?景侯爷是明理之人,他一定会成全我们的。”
好一个巧舌如簧的男人,倒还真是有两下子。
原主死在他的算计下,不算冤。
她狠了一下心,一掀裙子跪下去,抱住景修玄的大腿。
一只手顺便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痛得她眼泪汪汪的,仰头看着,甚是可怜,“侯爷,说句不怕丢丑的话。以前在娘家时,沈表哥就垂涎我的美色,几次在内宅拦着我,说些莫名奇妙的话。幸亏我警醒,时刻记得要和外男保持距离。现在想来,为何他总能拦住我,必是如晴如翠这两个丫头做了内应,背主求荣,将我的行踪透露给他。”
景修玄俯视着她,她拼命把眼里的泪水挤出来,咬着唇。
“侯爷,您可能不知道。一个女子,在继母的手底下讨生活是何等的艰难。孝义两个字压下来,能把人生生压死。她是继母,我是继女。她随便耍个手段,我却只能把苦往肚子咽。包括我身边的丫头,都是她的人。他们想要给安一个不贞的名声,易如反掌。我只求侯爷能听我辩解,好好查清楚,就算是与他们对簿公堂,我也在所不惜!”
在古代,女子轻易不会上公堂。
若是她连与他们对质都不怕,不知侯爷会不会信她?
“景侯爷,表妹必是急糊涂了,生怕您怪罪小生,所以才急于撇清干系。她愿意不惜一切代价护我,小生岂能袖手旁观。我沈绍陵在此发誓,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对表妹的心永不改变。”
这姓沈的说得好生令人作呕,她转过头,恶狠狠地瞪沈绍陵一眼。而沈绍陵回以她的,是一个阴狠的眼神。那种势在必得的笃定,带着一丝挑衅。
是了,他是吃准了男女之事,只要传扬出去,毁名声的总是女子。
“侯爷,他颠倒黑白,说的都不是真的。我不可能会喜欢这样龌龊的男子,若是杀人不偿命,我现在就能立马杀了他!”
那个杀字,是她从齿缝中咬出来的。这个表哥就像一只蚂蟥,被他缠上,不吸干血恐怕是不会善罢干休的。
沈绍陵心里突了一下,表妹莫不是识破了他们的计划?要真是那样,只能一不做二不休。
他隐晦地看一眼如晴,如晴被自家小姐弄得发懵的脑子回过神来。
“小姐,您怎么能这样?明明您爱慕表少爷,说表少爷一表人才,风度翩翩,是您心中的爱侣。您不记得自己给表少爷写过的诗吗?您说表少爷是浬河之水,您是水中孤帆,你们一起荡漾,永不分离…这些您都忘了吗?”
什么水啊船的,这样的艳诗哪里是一个女人能做出来的。
郁云慈不敢去看侯爷的脸,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凝住了,像被冰封一样,寸寸阴寒。
景修玄幽深暗沉的眸子紧盯着她,似乎想看出来,那诗究竟是不是她作的。
她舔舔有些发干的唇,“侯爷,诗不是我做的。我敢对天发誓,若是我做的,我就万箭穿心,天打雷劈。”
景修玄冰冷的眼神定在她的脸上,再移向沈绍陵和如晴,高深莫测。
沈绍陵已经冷静下来,不管云慈表妹是什么时候知道姑母的计划。他只要咬死与她有私情,总有一天,景侯爷会厌弃她的。因为天底下,没有一个男人能容忍自己的女人不贞。
“景侯爷,事到如今,小无话可说。表妹既然不认…那就依她所言吧…她不顾情义,小生却不能不顾。无论小生是如何进的侯府,总归是不合常理,侯爷要怎么处置,小生都无怨。小生只求侯爷您以后善待表妹,莫要对她心生间隙…如此,小生便无所求了…”
这个男人真是个人才,能屈能伸,脸皮还厚。要不是时机不对,她都想为他鼓掌。
“表哥,你口口声声对我有情。敢问你可知聘为妻,奔为妾的道理?你的情义就是想让我当一个见不得光的女人,活着的时候不能光明正大,就连死亡,都是悄无声息的,对吗?若真是这样,那你的情意真是可笑,试问天下哪个女子愿意要这样的感情?”
“表妹,你不愿跟我走可以,别怀疑我对你的感情。侯爷…我什么都不求了,只求表妹以后能好好的,我就心满意足了。”
郁云慈怒急反笑,碰到这样油盐不进的硬茬子,怪不得书中的原主傻乎乎地落入他们的陷进,一副被卖了还替人数钱的蠢样。
“既然表哥说自己真心不容别人诋毁,不如表哥发个誓言来听听。如果方才你的话有违本心,则全族人,包括自己全部断子绝孙,烂心烂肺而死。你敢吗?”
她直直地看着沈绍陵,沈绍陵眼里的阴狠聚集。
这个誓言不可谓不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