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酪开始蒸发,热气腾升。他趴在地上,仔细地闻着那滩冰酪,慢慢皱起眉头。
“夫人,这冰酪里面确实加有其它的东西,属下闻着,不像是好东西…”
这个不是好东西,那必然就是什么情药之类的。也真难为他一个黑脸大汉,耳根子都变得黑红黑红的。
郁云慈当然不会追问是什么药,这侍卫是侯爷的人,就是最有力的证人。
“既然如此,你们下次警醒些,莫让姨夫人和表小姐再找借口接近侯爷。”郁云慈说着,便要转身离开。
像是想起什么,回头问一声,“你叫什么名字?”
“属下名唤左三。”
她仔细想想,这名字似乎有些印象,好像还有叫左四的。不知道有没有左一左二,右一右二。
“这名字倒是好记,你是不有兄弟叫左四?”
“没错,夫人好记性,左四是我的胞弟。”
那就没有什么左一左二了,她想着。正欲离开,突然里面出来一个人,长得与左三有些像,应该就是左三口中的左四。
左四先向她行礼,“夫人,侯爷请你进去。”
这倒是有些意外,刚才左三不是说侯爷吩咐任何人不能进去打搅,莫非在侯爷的心中,她不是任何人,而是一个有些地位的人。
如此想着,自然从善如流,脚步一转,迈进院子。
采青和传画被留在外面,进去的仅她一人。算起来,这是她第二次进来,只觉得比起其它地方,他的院子格外凉爽一些。
校场之中,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正舞动着长剑。
少年一身的黑色劲装,一招一式干净利落,看来没少下过苦功。而他的不远处,则站着同样黑色劲装的景修玄。
景修玄冷着脸,看着少年的动作,似乎有些不满意。
“剑气温软,剑步虚浮,收剑!”
少年听到他的喝声,挽着剑花,置在背后,弯腰低头。
“对不起,师父…”
“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是匡家的列祖列祖!”
这话有些重,少年似有些受不住。削瘦的肩膀晃了一下,脊背跟着挺得笔直。额边的汗水一条条地流下,鬓发都湿了,有几丝散乱的发黏在脸上。
郁云慈此时已看清少年的模样,暗自赞叹着这少年长得实在是太漂亮了些。
饱满的天庭,漆黑的瞳仁,抿得泛白的唇。通透的皮肤,被汗水洗濯过后的五官,更加精致俊美。尤其令人心惊的是他的眼神,坚毅隐忍,根本不像一个十来岁的少年。
刚才侯爷提到匡家,不会是书中所说的武学世家匡家吧?
在原书中,有这么一个家族,以武闻世,低调神秘。匡家百年来武才辈出,且出过一位旷世名将,还被封为武神。
百姓们修建武神庙,供奉香火,就是为了记住那位匡家先祖。
不过匡家既然是武学世家,怎么匡家少爷会认侯爷为师。莫非侯爷的武学造诣高于匡家,连匡家人都甘拜下风?
她疑惑着,觉得书中与现在自己看到还是有太多的不同。原书中着重讲的是男女主的爱情故事,自己不是女主,现在所经历的当然与书中的内容无关。
或许是侯爷的话令匡姓少年自惭,他立马提剑转身。只听得他大吼一声,脚步生花,剑舞银蛇般重复着刚才的动作。
景修玄的脸色稍霁,这才看向郁云慈。
“你有事?”
“哦,算有事,也算没事。”
他看一眼苦练的少年,再听她有些喘的气息,指了指边上的阴凉处。她立马会意,跟着他走到旁边。
“说来听听。”
“是这样的,您提过要去信到陆家,让陆家派人来接姨夫人和表妹。我就是想问问侯爷,他们几时来人,我也好做准备,免得怠慢客人。”
她是临时想的借口,自己原本不打算进来的。是他让人请来进来,还问她有什么事情,简直莫名奇妙。
“就这两日。”
陆家在京郊的一个县,如果接到他的信后就动身,想必明天就能到。
“如此,我知道了。并非我容不下人,心急送她们走。实在是表妹太让人不省心,方才在门口我就碰到了她。她端着一碗冰酪,说是要来感谢侯爷您收留过她们母女。”
她斟酌地说着,边小心地观察着他的脸色。他的注意力似乎都在校场上的少年身上,那看任何人都是冰冷的眼神,此刻却是温暖的。
少年是他的徒弟,他似乎很是看重。如此说来,他也不是完全的冷心之心。对于在意的人,他应该是有感情的,比方说眼前的匡姓少年。
她话说到一半,总不能不说下去。管他有没有在听,她还是说完吧。
“我想着,她到底是未出嫁的姑娘,还是少和侯爷碰面的好。于是就提议帮她把冰酪带进来给您,哪成想着,她一紧张竟把冰碗给摔破了。我一想觉得有些不对,等她走后,就让左三辩了一下那洒在地上的冰酪。听左三说,里面有其它不好的东西…”
他转过头,看着她。眼神又恢复成冰冷的,那一丝暖色已经消失。
“我知道了,不用准备接待陆家人,我即刻命人送她们回陆家。”
“哦,好。”
这男人做事果真是完全不拖泥带水的,行动力真强。不枉她顶着酷暑出来截住陆环佩,以后就有清静日子过了。
校场中的少年身形太快,她只能听到“呼呼”的剑气声,却看不清他的动作。不过是个半大的少年,练功如此刻苦,怪让人心疼的。
她可不敢多言,侯爷重视少年,不过是严格了些。若是她多几句嘴,肯定落不下好。再说她自己都得靠着这根粗大腿混生活,哪敢提什么意见。
此为防盗章如晴和如翠已经吓傻,张着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沈绍陵没想到她会来真的,眼神里全是不可置信,紧盯着那插在身上的剑,连痛都感觉不到。她收不回力,人差点往前栽去。拼尽全力使劲往后一退,剑拔了出来。
有血喷出来,滴落在地,鲜红刺目。
她自己都吃惊于刚才的那种狠劲,换成从前,她连买鱼都让卖家给杀好。
“表妹,你竟然如此狠心…”
沈绍陵捂着伤口,血从他的手指缝中流中出来。他脸色现出青白,眼神却还是痴情地望着她。那种矢志不渝的样子,足以让任何人都不会怀疑他的真情。
如晴已经醒过身来,爬到他的身边,用帕子替他包好伤口。
“表少爷…你这是何苦?小姐已经变心,你赶紧走吧!”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前几天还说要与我永不分开的表妹会变心…我不相信说要和我生儿育女的表妹会喜欢上别的男子…”
郁云慈的手在发抖,连剑都差点握不住。她发现,姓沈的太可怕。这种无耻到极致的人令她脊背发寒,心像被水泡着一样,冰凉凉的。
这样的对手,太恐怖了。
不知她那继母到底许下什么好处,才让他如此处心积虑。
侯爷始终像看戏一样,她觉得自己刚才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无功。只要姓沈的咬死与她有染,她就挣脱不掉。
大不了一命赔一命,也要弄死姓沈的!
如此想着,她暗提着一口气。
“小姐,您怎么能如此对表少爷?你们本是天生一对,两情相悦,为何要闹到兵刃相见的地步?奴婢记得,您曾经说过,您说世上除了表少爷,您谁都不嫁…小姐,您把剑放下,和表少爷一起走吧。”
景修玄眼里冒起寒光,敢情他们把自己当成死人了?
“想走?”
“侯爷,我不想走。如晴和他们是一伙的,她的话不能信。除了侯府,我哪儿也不去,侯爷,您要相信我。”
沈绍陵痛苦地闭上眼,眼角划下一滴泪。等他睁开时,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他不顾身上的剑伤,伏地磕着头。
“侯爷,您莫要再为难表妹。小生…这就走…”
他踉跄地起身,如晴赶紧扶着他。
不能让他走,他这一走,什么都说不清了。郁云慈想着,猛地又是一剑朝他腹部刺去。他有所防范,剑偏在左边。
“表妹…”
“别叫我…我不是你的表妹…你和你的好姑母一心想要我的命。你们让我活不成,我也不让你们好活…”
一想到这姓沈的像蚂蟥一样的性子,她就恶心得不行。不是他死就是自己亡,比起自己亡,当然是要他死。
她方才使的是全力,刺得较深。剑陷在肉里,拔不出来。
景修玄走过去,捉着她的手,轻轻一使劲。寒光抽离,沈绍陵的腹部都让鲜血给染红了。血喷得很多,触目惊心。
“啊…杀人了!”
如晴尖叫出声,如翠忙上前拼命捂着她的嘴。
外面的人听得清清楚楚,杜氏作势还要往里闯,左三伸手拦着。
“你快些让开,你没听到刚才如晴那丫头在喊杀人了。要是你们夫人真有个好歹,将军府那里岂会善罢干休。侯爷就是再占理,恐怕也说不清。”
“姨夫人,你放心,我们夫人没事。”
杜氏身后的陆环佩原还欢喜着,一听左三的话,忙问,“不是你们夫人?难道里面还有别人?”
她装作吃惊地捂着嘴,看向一边的二老夫人。二老夫人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心里是乐开了花。
“别人?表小姐说的别人…莫不是?”
“呀,你们两个人别乱猜,能让侯爷气到想杀人,你说还能有什么事?可偏生侯爷性子倔,就是不让人进去。”
杜氏说着,似乎真是急得不行。
左三黑着脸,任凭她们议论,就是不让开。
屋子里此时静得吓人,空气中飘着血腥味。
沈绍陵盯着自己冒血的窟窿,身体明明很痛,连骨头都在发冷,可那些痛又好像不是自己的,就像痛在别人身上一样。
怎么会这样?
眼前的女子还是那个见到自己就娇羞脸红的表妹吗?还是那是被自己哄几句就傻傻地缠上来的人吗?
他两眼一翻,晕过去。
如晴正好扶着他,两人一齐倒在地上。
“小姐,你真是太狠心了…表少爷为了你,真是连命都不要,你怎么还能下得去手?”如晴的眼泪流下来,看着倒在地上的男人,按住他的伤口。
“小姐,您快让人去请个大夫吧。要是再流下去,奴婢担心表少爷真的…您忘记他对您的好,也不能狠心要他的命啊!”
郁云慈不去看他,她怕多看一眼,就会忍不住再补上一剑。这样的男人,就如同附骨之疽,形同噩梦。
“侯爷,他会死吗?”她的声音带着颤抖,问一直黑沉着脸的景修玄。
“没中要害,死不了。”
“那我再补一剑。”她说着,又要提剑上前。
“小姐!”
如翠想过来拉她,碍于她手上的剑,又不敢靠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