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翼轸在空中纵声长笑着,似乎要把这几百年来的郁闷全都一扫而空一般,“他将我供奉在这通天塔上,与老二老三这两个人,暗中培育势力,等着有朝一日,把朱雀城建成七大岛之外的第一岛,然后再取我的位子而代之,自立岛主,也不看看,他自己,究竟是不是那块料?如果他真的敢如此做,三大元婴,早就联起手来,把他像捏小鸡一样的捏死了,自寻死路,愚不可及!”
谢侯看着张翼轸纵声狂笑,不知为何,在他的心中,忽然间生起了一股悲凉之意,在他年少之时,也曾经管面前的这个人,叫过伯父。也曾见过他与那三位结义兄弟,是何等的义气相投,但如今,岁月已将他们的情谊消磨,利益之争,让他们彼此之间,只剩下了勾心斗角,而如今,多方的诡谋,利用与反利用,最终还是面前的这位张大城主,他得到了最终的胜利,他的三个兄弟,全被他无声的铲除,他终于又能君临于这朱雀岛上,重建朱雀城,为这一方之主。
只是自己身在局中,妄图借势而动,却没想到,同样也成为了一枚棋子,成为了张翼轸手中那无形的刀,为他铲除了两个结义兄弟的刀!
他不禁冷笑着说道:“你早就知道了这些事么,这是不是你刻意安排所致的?”
张翼轸大笑起来,“你这小子,以为我是神仙么,掐指一算,就能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得如此妥当?”他语声忽止,语气锋利如刀,冷冷的说道,“无非是,因势利导而已!”
他说道:“连家之事,我早就知晓,崔翘这小子,肯干这样大的事情,几乎是以一己之力,得罪了青丘与千镜岛这两大势力,只要一被揭破,终究不会有好下场,我只需慢慢等着,让他自取灭亡即可。但是连家于混元岛上的根基,忽然覆灭,老四这才起意,要做一票大的,他来和我借朱雀环,我便应了,天欲令其亡,必先令其狂,他妄想以一己之力,与青丘作对,暗中算计千镜岛那位居士,不是疯了,又是什么?”
他纵声大笑起来,“只可惜,这位心大如海,妄图在南海另立山头的人,最终却死于一个无名女修的剑下,这算不算是绝妙的讽刺?”
这一句话顿时让谢侯震惊!
他本来以为,朱雀城被夷为平地,崔翘惨死,尸骨无存。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位复出的张翼轸张大城主的手笔,但却真的没想到,当日在野市拍卖大会上。那个矜持淡笑,毫不起眼的女修顾颜,却有这样的手笔。她居然一手轰塌了朱雀城,斩杀了崔翘!
他这时才微有些悔意。自己实在不该,只把她当做一个棋子,而这颗棋子,却在这一场局中,发挥出了远比其预想更加强大的能量。
他的目光不自禁的向着地下望去,张翼轸冷笑道:“她已被我以五行神坊,及朱雀环。压入地底灵脉之中,这一辈子,也别想再出来了。”
谢侯只觉得额头一疼,他已经可以想象,在回到青丘之后,他将面临着陈叠紫怎样的怒气,只是现在,他真的还有回到青丘的机会么?
当谢侯的心中,升出无尽悔意的时候,顾颜这时。才刚刚的睁开眼来。
她只觉得全身上下的每一寸骨头,每一寸肌肤,几乎没有一块是完好的,连动弹一个小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只轻轻的一动,全身上下无数股痛苦都会一起袭来,她呻吟了一声,勉力将眼睛睁开,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在边上传来葛灵十分清脆的声音:“师父,你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顾颜不禁啼笑皆非,就算自己再落魄,似乎也用不着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儿来安慰自己。她只觉得自己现在,像是飘浮在空中,脚下浑不着力一般,试着想与混沌空间中的宁封子联系,才发现自己现在连神念都摧动不了。而体内的混沌空间,虽然她仍能感应得到,却不能与里面的事物产生任何联系。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随之而来的疼痛压抑住,说道:“灵儿,我先前给你的融雪丹,可还尚有留存?”
葛灵连忙点头,“有的!”她从自己的腰间,取出一个小布包来,飞快的打开,里三层外三层的,裹着一个小瓷瓶儿,她拔开上面的塞子,就倒出三粒呈雪白之色,如龙眼一般大的丹丸来。懊恼的说:“可惜,只有这三粒了。”
顾颜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尽够了。你放到我嘴里来。”她不禁苦笑起来,自己似乎在结丹之后,已经很久没有受过如此严重的伤了,居然连丹药都要让人喂服,算起来,也就只有在地心海眼的那一次了吧?
三粒丹药被葛灵慌手慌脚的塞入顾颜的口中,顾颜深吸了一口气,这融雪丹是溶老曾传给她的丹方,对于结丹修士的疗伤别有奇效,她呻吟了一声,将体内所有的经脉全都放开,就觉得有一股极细微的力量,正通过自己的体内,缓缓的向四肢百骸流动。
那道凉意流经自己的经脉之中,顾颜就感到一股无法忍受的痛苦正飞快的袭来,她紧咬着嘴唇,强行的让那股凉意,飞快通过了体内百脉,整个经脉就像是被犁过了一遍一样,虽然仍是那样的痛苦,但在这里面,却隐隐的有一丝力量,正慢慢的被激发出来。
顾颜长出了一口气,看来这次的伤势虽然凶险,却并不算重,只是皮肉之伤,调养一番,便可尽复旧观。
她睁开眼睛,这才想起,在朱雀岛上,她已经到了岛之边缘,却被那位突如其来的大城主张翼轸,飞快的打入了地脉之下。
说起来也有些奇怪,她在朱雀城中威风八面,将数不清的修士一一灭杀,直至最后,连崔翘都被她斩于了剑下,直到整个朱雀城,已经被她夷为平地的时候,这位张大城主才突然现身,以一己之力,飞快的掌控了全局,难道他就不顾及这些兄弟及手下的性命?
顾颜只觉得朱雀城中的这些人,都是无比古怪之人。她这时觉得身体上终于有了些力量,本来的痛苦也开始慢慢止歇,便让葛灵搀着自己,坐起身来,抬头看去:“这是什么地方?”rq
正在海面之上,向着朱雀城方向疾驰的谢侯,这时他的心头忽然间重重的跳了一下,一种像是凭空而来的直觉,让他的身上不禁起了一丝寒意。
他飞快的驻足,停留在海面之上,在他身边的曹云熏道:“怎么了?”
谢侯紧皱着眉头,“我总觉得似乎有什么变故,脱离了我的掌控,但我却不知道问题到底出在了什么地方。”
曹云熏道:“你因势利导,借着连家的这场变故,将整个朱雀城都拖进了麻烦之中,又成功在海上灭杀了丁氏兄弟,如今再回朱雀城,一切不是尽在你的掌握之中?除了阮师姐未答应助你之外,这些都在你的算中,难道说,你还有什么遗漏之处?”
谢侯苦苦的思索,“我救下叠紫之后,之所以未带她立即回转,除了想要将她送回青丘之外,亦有想挑动崔翘与那女修相争之意。这两人在南海之中,都算得上少见的高手,彼此相争,必会俱伤,到时我自可收渔翁之利。只是,为什么现在觉得有些不对……”
小谢侯性好谋算,谋而后动,算而后诀,他将此局中人,全都当成了自己的棋子,而他,则要当那个下棋的人。
只是这一场局,千变万化,想要做棋主的,却远不止他一个。
而在这场局中,被所有人当作了棋子的顾颜,却偏偏爆发出了自己的全部能量,她以一己之力,轰塌了整个朱雀城,将崔翘及其心腹全都斩于剑下,她才成为了变数最大的那个人!
曹云熏忽然微笑着说道:“说起来我有一事,尚未问你。你在南海之上,真的是以一己之力,斩杀了丁氏两兄弟么?”
她妙目流转。眼波似动非动的看着谢侯,“我问过叠紫,她那时候已经被你打昏。并不知道当时的情形,你真的有必要将她打昏么。还是你要向她掩饰什么?”
谢侯颓然道:“我确实有帮手助我,只是不敢让阮仙子知道罢了。”
曹云熏淡然道:“是不是五色城?”
谢侯愕然道:“你怎么知道?”
曹云熏道:“你这些年来,一直在五色欲天人界修炼,阮师姐如何不知?你谢家一脉,身为五色城的仪宾,在青丘之中,亦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秘密。若非你堪破五色欲天人界上的色欲之关。阮师姐又怎么会放心,把我交于你?”
谢侯愣在那里。这些年,他于五色欲天人界之中,堪破三千世界,红尘繁华,无数欲望,最终走了出来,才能够让嫁衣神诀近于大成,而现在,他似乎想到了。自己先前疏漏了什么。
他一把抓起曹云熏的手腕,“快走,迟恐有变!”两个人飞快没入到大海的尽头之中。
这时,张翼轸已经站在了高空之上。在他的脚下,有着一个深深的大坑,黑幽幽的看不到尽头,只见到里面隐隐有火焰飞腾,似乎连通着万千丈深的地底,那枚朱雀环,与岛上所矗立着的朱雀神坊,同时落入了这个深坑之中,而在这大坑的最深处,则是早就坠落下去的顾颜。
在张翼轸祭出了朱雀神坊之后,地面就无声的裂开了一条大缝,而顾颜在没有法宝护身的情况下,她的金雷羽被朱雀坊镇住,不能摧动,便从天空中跌落下来,径直落到这条裂缝之中。
而张翼轸显然是打得斩尽杀绝的意思,随着朱雀坊落入地缝之后,他又将那枚朱雀环,也一同抛入了进去,将顾颜牢牢的镇在地底,随后那条裂缝,便开始缓缓的向内合适。他是要将顾颜,彻底的封死在这朱雀岛的灵脉之中!
在地上的无数修士,这时候都无比惊惧的望着这位大城主。这位传说中瘫痪已久,但在朱雀城后晋的修士之中,却仍是极为神秘的大城主,这时意气风发,没有一丝的颓然之气,他看着脚下,似乎并没一个认识的人,冷冷的说道:“你等都是这几百年中,朱雀城中的后晋修士么?”
他避居数百余年,在这些年中,崔翘与丁氏兄弟,已经将自己的亲信,安插到了朱雀城的各个位置之中,而仅留下的一些张翼轸原来的手下,也在刚开始的围杀之后,被崔翘借顾颜之手所除去。现在的这些修士,居然连一个见过张翼轸的人都没有。
虽然他的名声一直流传,但没有亲见过,毕竟敬畏之心便不算浓烈,有一个修士大声说道:“不错!我等都是四城主招入城中,你是……”
他话音未落,头顶上,一道火焰已经飞快轰下,那名修士还想运用法宝抵御,但却骇然无比的发现,他全身的灵气,这时已经全都被禁住,这硕大无比的朱雀城,似乎有一道无形的锁链,将他的全身牢牢缚住,再没有一丝反抗之力。
随后头顶上的火焰便当头轰下,将他的躯体飞快的砸成了肉泥,火焰于空中一卷,即行化去。这个已修至结丹后期的高手,便被张翼轸在举手之间灭杀!
随即他便冷冷的说道:“本城之规,不敬城主,乃第一大罪,其罪当斩!”
他的话语之中,带着浓重的杀气,只这一击,便将所有的人同时慑服,剩余的修士对视了一眼,便飞快的跪倒在地,“小人拜见大城主!”反正他们也是崔翘或利诱、或厚邀而来,就算现在换了个主子,还不是一样?何况眼前的这位大城主,似乎远比那位四城主要厉害得多……
张翼轸连声冷笑,他冷冷的看着脚下跪着的这些人,手指轻轻扬起,在空中虚点,“元极子,崔睨訇,还有碧枝仙子,你们几个,都是崔翘身边最为亲厚的人吧。是不是以为我早就被困在那个塔尖之上,只能够听这几个人摆布,根本不能够有丝毫动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