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能,也算默认宋易追她了。
临近期末,很多学院已经开始进入复习模式了,图书馆又到了人满为患的时候,占座实在是太难了。
悯之时常蹲在走廊里背书,或者去咖啡馆要杯咖啡赖一天。
年底宋易工作忙起来,那晚之后来陪她上过几次课,带她去吃过一次饭,其余也不怎么见,偶尔晚上闲下来的时候打个视频说说话而已。
悯之跟他吐槽了图书馆的盛况,然后表达了一下每天到处逃窜无处藏身的痛楚。丝毫没夸张的。
“来我这里吧!我办公室,安静,宽敞,最重要的,有我。”
悯之翻了个白眼,“你能不能稍微要点脸皮。”
“我要你,不要脸。”
悯之:“……”
周末的时候悯之听说他还在加班去过一次,那天公司就三个人,宋易连着睡了四天办公室了,他一脸沧桑,胡茬泛着青,头发有些长了没修剪,还很乱,穿着穿了好几天的衣服,领口敞着,扣子被他扯掉了一颗,到现在还没看到掉哪里去了。
他这形象,实在不敢恭维。
悯之到楼下才给他打了电话,问他从几号门进去。
这栋写字楼还挺大的。
宋易陡然清醒了一瞬,透过镜子看到自己的尊容,说了句,“等着,我找人去接你。”
然后打电话给外面人,“去二号门帮我把女朋友带上来,多绕几圈,我洗个头发。”
悯之绕着写字楼走了十分钟之后,感叹了一句,“你们公司很不好找啊!”
那小年轻也一头鸡窝头,作为一名光荣的程序员,面色被磋磨得麻木,对于老板这不要脸的行为发自内心的唾弃和鄙夷,诚实点不好吗?
于是他很狗胆包天地摇了摇头,“并不,只是老板说他要洗个头,让我带你多绕几圈,人艰不拆,因为你来得太猝不及防了。老板娘你就装作不知道好了,男人都很要面子的。”
出卖老板,实在是很爽的一件事,他又郑重地点了点头。
悯之好奇地看了他一眼。
“老板加了四天班,都没时间回家,所以他已经四天没洗澡没洗头了,显得不那么体面。”
悯之无语了片刻。
“那么忙?洗个澡换件衣服能用多久。”
“这不是快年终了嘛!是更忙些。而且老板也懒得折腾。像我们这种人,闲下来的时间都拿来睡觉了,别的什么都不想做。”
老板已经算是不错了,像他们这种单身狗,一周不洗澡都不在话下。
悯之上楼就看见他已经在办公室坐着了,衣服没换,头发洗了,还湿着,脸大概也洗了,有点儿湿。胡子今天大约没刮,或者没刮干净,微微泛着青,倒显得有点儿硬朗。
眼眶很红,大概是熬夜熬得。
悯之想起宁宁每次上二哥哥的课都要先洗个头,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她在边儿上的沙发上坐着,把课本掏出来摆在桌子上,看了他一眼,“我就在这边,不打扰你,你忙你的。”
宋易点了点头,“外面茶水间有饮料还有茶点,你要是饿了自己去拿。”
“嗯。”
宋易特别喜欢抱她,亲她,任何机会都不放过,没有机会也要创造机会,脸皮厚得惊天地泣鬼神,今天倒是很老实。
大概是觉得自己不太体面。
这么看来,脸皮还是有救的
悯之复习完躺在沙发上还睡了一会儿,醒过来他还对着电脑不知道在做什么,身上有条毛毯,他桌子上摆着三台电脑,全开着,悯之凑过去看了眼,看不懂。
“我回学校了,你记得……好好吃饭啊。”悯之戳了戳他,“我叫了外卖过来,我就不陪你吃了,宁宁说做了饭,等我回去吃。”
宋易起身,“我送你。”
悯之又把他按下来,“不用,我叫了车,应该快到楼下了,你忙你的。我明天再来看你。”
他没强求,“到学校给我打个电话。”
“嗯。”
悯之中途拐了趟商场,直奔男装区,从里到外挑了一套,凭记忆要了xl的尺码,他看起来挺瘦的,不过抱起来肌肉很结实,还有胸肌和腹肌,个子也高。
悯之提着袋子回学校,在校门口还碰见唐佳文,她明年夏天就要毕业了,听说平模兼职做得不错,以后可能要往专业模特上走。
长得漂亮的确是一种优势,不过悯之觉得她可能不太适合,她骨架偏小,做做平模还可以,走大秀场撑不起来。
唐佳文看见悯之手里的男装衣袋,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又翻滚了起来。
嫉妒使她面目狰狞,她别过头,快步走了。
悯之觉得自己好像确实有点儿刺眼了,但是这也没办法,感情的事,从来没有两全其美的不是。
第二天悯之把衣服给他带去了,“留着备用吧!你要是哪天回不去,就换了衣服让人带去干洗,或者给我,我帮你拿去洗衣店。”
宋易翻着看了眼,勾着唇笑,“差条内裤,就齐全了。”
悯之踹了他一脚,“你这人真讨厌。”
“你确定是讨人厌?”
悯之又踹了他一脚。
不知不觉就到过年了,周乔说宋易很多年都没过过年了,印象里,如果没有事做,他就窝在家里睡觉,顶多出门去逛个超市囤点儿粮。
对于没有家人的他来说,过年不喾于一种折磨。
悯之家里就比较热闹了,早好几天就在准备年货,照旧是回外公外婆家里过年,舅舅舅妈表姐一家,还有悯之一家五口,悯之奶奶一个人住,她喜欢到处旅居,今年却恰好在家里,应该也会过来外公外婆家一起过年。
这么一算,一家十一口呢!幸好换了所大房子,不然住都没地儿住,就这样房间也有些紧张。
外公外婆一间,舅舅舅妈一间,两个哥哥一间,悯之和表姐一间,还有奶奶一间。
如果将来表姐谈恋爱了,或者两个哥哥谈恋爱了,要么是悯之把宋易带回去了,可能要打地铺了。
呐,说不定舅舅一气之下买个大别墅呢!他那奢侈的资本家本性,也说不定。
悯之想到宋易,就觉得不太心安,虽然大哥哥二哥哥现在都不太反对,表姐自始至终都持中立态度,还有爸爸妈妈和舅舅舅妈呢,不知道对宋易感觉怎么样。
她在想要不要带宋易回家里坐坐?但好像有点儿太早了。
愁人。
她是真的很想带他回家里过年,一想到春节那么热闹的时候,他自己一个人窝在家里长蘑菇,就觉得很心疼。
悯之好几天都心事重重的。
她先是和妈妈试探地问了下,“妈妈,我有一个朋友,他家里都没有人了,很可怜的,你觉得我带他回我们家过年怎么样?”
“当然可以,不过你确定人家不会觉得不自在吗?”
“也是哦。”
她又去问宋易,问他过年准备怎么过,他很简约地给了两个字,“补觉。”
悯之鼓了好几次气,还是觉得让他去家里过年太唐突了,而且莫名有一种两个人会被全员审判的直觉,太可怕了。
但是悯之没想到的是,大哥哥把自己助理带回来了,二哥哥把宁宁带回来了,思思表姐带回来一个外国友人,连奶奶都带了一个忘年交阿姨回来,家里肯定是住不下的,舅舅在岛上包了一个温泉度假村。
临走的时候,悯之突然挺直了腰板,“我……我也想带个人。”
所有人扭头看着她,她又有点儿怂,“就……一个朋友。”
大哥哥蹙了蹙眉,二哥哥眯了眯眼,思思表姐挑了挑眉,猜到是谁的宁宁偷偷冲悯之伸了个大拇指。
悯之看了看大哥哥身边的助理,看了看宁宁,看了看奶奶的忘年交阿姨,还有思思表姐的外国友人,又挺直了腰板,“多个人热闹!”
提前适应一下家族文化……也挺好的。
妈妈揉了揉她的脑壳子,“带就带来嘛!干嘛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有……有吗?
悯之问宋易愿不愿意来跟他们过年的时候,宋易忽然笑了,“你确定?这么早让我见家长吗?”
“就是……一起玩,我们家人挺多的,我哥哥们还有表姐都带了朋友,很多人,你要是不想来就算了。”悯之舔了舔嘴唇,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怪难为情的。
宋易只应了声,“好。”
22
思思表姐说,矫情就像是一件漂亮外衣,她可以掩盖所有直白露骨不可明说的内心,但穿太厚了,就没有效果了。
矫情高手会把这件外衣穿得要露不露,既可以掩盖想掩盖的,又可以露出想露出的。
但矫情是毒药,会把一切简单的都复杂化。
——我也想你!
——和好吧!
悯之其实就想说这两句话,可总觉得说不出口,好像缺了点什么。
这一年的空缺,不是两句话就可以填满的。
她也不想说不要,太违心了。
但不是矫情,她不想矫情。
虽然这一年好像过得很快,并没有电视剧里常说得那种思念如影随形度日如年什么的感觉。
作为一个平凡的普通的大学生,没有他,她依旧有很多事要做要考虑,上课、写作业、参加活动,闲的时候去协会帮忙,忙的时候甚至分不情楚昼夜,作曲系毕竟没那么清闲,无休止的作业和练习压下来,有时候甚至没心思去想他。
也想象不到。
只能从别人只言片语里去了解一点,再多一点。
像挤牙膏一样,很不过瘾。
他好像是生活的一部分,然后慢慢被剥离了,本以为会很痛苦,但现在回忆起来,好像也没有。
起初是愧疚,恋爱无论对谁来说,好像都应该是美好的,轻松的,让人觉得愉快的的,但因为她,他好像一直在被针对。他从没有强迫过她什么,一直以来也都是悯之自己愿意的,可对好多人来说,好像女孩子天生就处于弱势。
悯之觉得自己对不起他,所以不敢去联系他。
两个人好像心照不宣地谁也不理谁了。
就像达成了某种约定。
时间久了,悯之也会觉得不安,觉得心烦意乱,想问问他是不是还要继续,但一想到这么久不联系了,好像分开应该是理所应当的,再联系总是觉得不应该。
思思表姐劝过她:“你知道为什么大家都很喜欢你吗悯之?很漂亮很可爱。但漂亮和可爱只是一个标签,美的东西都会引起人驻足,漂亮的外在,只是个标签,我妈妈也很漂亮,但是她年轻时候朋友很少,因为性格孤僻。你看,关键词是这个孤僻,一个人从内心深处传达出某种强烈信号的话,周围人会接收到,然后判断和自己是不是一类人,能不能交往。悯之从内心深处传递出来的是爱、真诚,和善良。无论是任何人,交往的第一要义都不是外貌,这是加分项,不是基础项。你小时候,我爸爸总会让我看着你点儿,说你太单纯又可惜太漂亮,傻傻的一副走在马路上随时会被骗子拐跑的样子。我记得有一次你在商场上认错了妈妈跟别人走了,后来大家都在笑你太傻,其实我觉得那次你做得很好,拒绝了路人的询问,去了柜台找商场阿姨帮忙广播,没有乱跑,也没有哭。后来再去人多的地方,你都会要求,说可不可以牵我手,或者抱抱我。我很喜欢你这种性格,柔软但不软弱,可以清晰准确地表达,我想要什么。你想要什么,你要开口,不要让别人去猜,猜来猜去的,就会滋生误会,人和人相处,最怕这种莫名其妙的猜忌和隔阂。”
表姐明明告诉过她的,她也知道感情最怕降温,慢慢冷却了,就只剩下燃烧过后的灰烬了。
但有时候,想挽留,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挽留。
悯之其实到现在还有些愧疚,但更多的是一种难排解的复杂情绪吧!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宋易。
于是就顾左右而言他地扯别的,发泄似地反驳他,打断他,好像这样才能把那些迷茫的不知所措的空白填满一样。
所以爱情很消磨人,拿彼此的弱点去试探对方的底线,就像在钢丝上舞蹈,我赌我自己,也赌你。
悯之一直以为,爱情有很多种类,一见钟情型,细水长流型……这些。现在忽然觉得这不是“或”集,是“并”集。
感情哪是那么容易就一句话可以概括的。
本就是一体多面的东西,并不能割裂开来看。
终于熬到了下课,悯之收了书包去食堂吃饭。
宋易坐在她对面,吃了一份排骨饭,悯之吃得少,很快就收了餐盘打算走。他忽然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微微仰头看她,用一种低缓的近乎哀求的声音开口,“再陪我吃点儿吧!我已经好几天都没有好好吃饭了。”
十一点钟,食堂第一批来吃午饭的人已经陆陆续续到了,规模可并不小。
人来人往的,嘈杂得很。
宋易和悯之就算什么都不做,单纯就面对面坐着吃饭都够引人注目了,别说这会儿还一个要走一个硬留的偶像剧狗血桥段。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师妹挺住,别怂。”
然后哄笑。
悯之觉得难为情,要挣开,他偏不放手。
宋易忽然扭头看了刚刚开口的人一眼,“过分了啊!我要是孤独终老,这笔账算你头上。哪个系的?”
那男生嘻嘻笑着走了,“师兄你才过分吧!”竟然利用女孩子的同情心。
太坏了,一肚子心眼,可怜了小师妹。
一阵嘈杂,然后归于平静。
悯之偏头看了宋易一眼,他脸色不太好,眼底微微泛着青,里面红血丝清晰得像是画上去的一样刺眼。悯之不想理他的,不知道为什么腿脚不听话,莫名其妙就坐了下来。
她觉得她可能只是好奇吧,所以才忍不住问了句,“干嘛不好好吃饭?”
他没有回答她,转而言道:“悯之,如果你觉得不自在,我再追你一次。”
“怎么追?表白开始?”宁宁晃着腿坐在桌子上,对着显示屏在鼓捣五线谱。
悯之瘫在小沙发上,轻轻摇摇头,“不知道。”
他吃完饭就走了,临走的时候还抱了她一下。
悯之觉得这样犯规,可好像不讨厌。大概是因为,她真的还喜欢他吧!
站在人来人往的食堂门口,他手里挽着大衣外套,只穿了一件衬衣,体温顺着她厚重的衣服传递过来,依旧是滚烫的感觉。
悯之没有动,但小指轻轻勾了下他衣角,他应该……没发现吧!
他那性格,没当场亲她一下已经算难得捡了修养了。
“我总觉得会出幺蛾子。”悯之忧心忡忡地说。
“能出什么幺蛾子,追就追呗。”宁宁掰着指头算着,“吃饭、送花、看电影,不就这些,他还能玩出花来?”
——“哦,还有大学生特色,喊楼。不过他都一大把年纪了,对着小师妹,我估计他也喊不出来。”
宁宁揉了揉悯之的小脸,“你说你这种小可爱,怎么偏偏看上一匹恶狼。”
但宋易本来能一口啃断她脖子的,他只是蹭在她脖子嗅了嗅,爪子扒着她往怀里捞了捞,护在了身下。
“我觉得你有乌鸦嘴潜质。”两天后,悯之趴在阳台上,看着楼下光怪陆离变换的线条,还有中间叉腰站着的宋易,觉得这世界都玄幻了。
下午的时候下雪了,那时候正上课,教授在台上画五线谱,窗外忽然亮了起来,还以为天晴了,没多久就开始飘飘洒洒的落雪花,鹅毛一样,纷纷扬扬。
今年没下几场雪,都下得扭扭捏捏小气得很,很不过瘾。这雪一看就很有气势,教室里热闹起来,兴奋得跟什么似的,惹得教授敲桌子,“看我,看我,看哪儿呢?”
一群人齐刷刷看他,各个眼睛里都是亮晶晶的,大概从来没见过这群学生如此热情看他,教授老脸一红,又敲黑板,“看黑板,看我干嘛,我脸上有花?”
那时候宁宁戳悯之的胳膊,小声吐槽:“这教授不教高三生太可惜了,简直是魔鬼。”
悯之深有同感地点点头,歪着头看外面下雪,看着雪花簌簌地落,很快在地上铺出一层白,然后越积越厚,掩盖掉其他一切颜色。
悯之呼吸了一下雪天冷冽又清新的空气,笑着跟宁宁说:“我小时候最喜欢下雪,印象最深的事,都是在冬天。记得有一年大年夜的时候,外面大雪,我爸爸去参加春节晚会,我妈妈在医院值上夜的夜班,我很想他们,就闷闷不乐地搬了个小马扎坐在电视机前头看春节晚会里的爸爸,然后大哥哥二哥哥还有表姐哄着我去放烟花,最后他们都被骂了,外公骂二哥哥最凶,他小时候可坏了,很不听话,坏事都是他做的,每次都顶锅。”
宁宁捧着脸,歪着头惆怅地看她,“你不要说了,你越说我越想当你二嫂,师生禁·忌恋,我会被历史唾弃的。”
悯之拍了拍她的肩膀,“加油,我看好你,上次你被大三的几个男生戏弄,实践课的时候我看见我二哥哥单独把人拎出去训了一顿。他这人无情着呢,看来对你还不错哦~”
这倒是实话,他这个人,良心有限,即便做了老师,对学生也很少有过分的疼爱,宁宁被戏弄之后也反击了回去,没吃多少亏,陆逸之还特意把人训一顿,居心叵测啊!
——今年陆逸之教社会实践课,宁宁申请了助理班导。
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
这种通识实践课,助导就是给老师跑腿打杂的,学分虽然高,但是也没几个人参加竞选,实在是太累了。
这次因为是陆逸之,所以竞选人数前所未有的多,不过爱情伟大的力量让宁宁过五关斩六将,成功走到了陆逸之身边。
可惜师生鸿沟般的距离,这关系也就仅此而已了。
“或许你可以毕业了再试试,不过那时候可能你也就不喜欢他了。”悯之诚恳建议。
“那你和宋易分开一年了,你放弃他了吗?”宁宁在这种事上,总是异乎寻常的坚持。
悯之咧嘴笑了笑,“你别这样,将来我二哥哥要是没和你在一起,我都没脸再见你了。”
“别,我还是最爱你的。”
“你好肉麻啊!”
“没宋易肉麻。——悯之我好想你,睡不着想,睡着了也想。”
悯之打她,“你不要说话了。”
“哎呀别不好意思啊!我就指着宋易的肉麻情话学习了,以后我也对你二哥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