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是我们错了。”
两人正在拉扯,就见一辆藏蓝色釉顶马车从醉蓬莱门前经过,因这马车实在是太不起眼,不像平常出入王街那种达官贵人会坐的车,宁翊和楚霄才不约而同盯了它好一阵子,知道它远远地在一处府邸前停了下来。
“那不是……从前的奕王府吗?”
宁翊皱了皱眉。
永初帝刚即位时,因太过年幼,便由奕王摄政。奕王大权在握,又深得女帝器重和信任,因此奕王府当年也是煊赫一时。只是两年前,奕王获罪,奕王府已经被查封了,怎么还会有人触这个霉头?
楚霄眯着眼仔细辨认了一会,“奕王府……哎我想起来了!听说大晋给咱们皇上送来了一位辅臣,说是有经世之才济世之学。皇上虽还未封他什么官职,但却已经下旨将原先的奕王府赐给他做府邸了!”
哪怕不懂朝政,宁翊也有些惊了,“还有这种事?”
楚霄摊了摊手,压低声音说,“大晋如今就是随便丢来一个人,咱们陛下都只能供着……算了算了,左右和我们没什么关系。”
他又扯着宁翊往楼上走,“走走走,你跟我回去。”
宁翊嘴上虽还骂了几句,但倒是没再甩开他。上楼前,他又朝奕王府那头看了一眼,也没有细看,只隐约瞧见一人从马车上走下来后,他便跟着楚霄转身回了楼上。
王府,准确的说是谢宅门前。从前奕王府的牌匾,如今已换成了御笔亲书的谢宅二字。
谢逐身着月白色云锦长衫,袖口领口皆以银线密密地绣着回字符,长发只是高高束起,并未束冠。
他身形修长挺拔,眉目清隽,此刻一手撑着油纸伞立在雨中,衣摆处虽被雨水浸染了少许,却没有丝毫狼狈之态,周身依旧透着温润清逸。
府内,一身着青灰袍服的老者疾步走出来迎他,“老奴姜奉,奉陛下之命替谢公子打理府宅。”
说着便要接过谢逐手里的伞。
谢逐点了点头,却没将伞递给他,径直走上台阶,“有劳了。”
姜奉顿了顿,赶紧跟在他身后进了府。
府内所有仆从已经候在门口,纷纷行礼。谢逐一路走过去,便听得姜奉将这府中概况一一说明,“除了谢宅,陛下还赐了公子家丁四十人,侍婢二十人。”
走到一众侍婢跟前时,谢逐的步子微微顿了顿,眸色微动。
姜奉在一旁察言观色。
这些侍婢都出自宫中,容貌个个都是出挑的,他这阵子特意没将她们分派到各处,就等着这位谢公子来了之后,看看有哪个能入眼的,挑一两个贴身服侍。
“公子,这些侍婢您可要留在身边?”
“不必了。”
谢逐的嗓音仿佛也沾着些湿意,清冽温凉。
“那……”
“何处缺人手?”
姜奉想了想,“花园和厨房,倒是有些忙不过来,只是……”
只是尽是些粗活,让这些貌美如花的婢女去做他都有些于心不忍。
谢逐没有再多看那些侍婢一眼,转身离开,“那便打发她们去吧。”
夜色深沉。
玉歌轻步走到殿内的鎏金灯树前,熄了几只蜡烛,寝宫内瞬间暗了下来。
贺缈梳洗完毕,只穿了件素锦寝衣仰面躺在床上,长发自枕上散至腰际。
她方才已摘下了寻常用来掩盖自己异瞳的“明眸”,露出了原本的瞳色,一只宛如淡色琥珀,一只就好像蓝玉髓。
“明眸”是几年前一个番邦货郎进献的奇物。据说在他们那里,普通女子为使双目明亮,也会在眼中戴入此物,故有了“明眸”一名。而贺缈得了“明眸”,却恰好可以掩盖相异的瞳色。
她睁着眼,眸底映着那轻悬于帐顶的金薰球,也隐约可见那镂空花纹间飘出的残烟。
玉歌走至床前,一边放下帘,一边低声道,“陛下,晋帝为何要派那位谢逐入颜呢?他一个晋人,当真愿意入颜为臣?”
“那个谢逐,也并非是晋人。”
贺缈回想了一下信中所说,“他是玉沧人,玉沧原是北齐最早割让给大晋的三州之一。谢逐及第那一年,恰逢朕及笄,义父以贺朕及笄的名义,将那三州尽数归还大颜。如今玉沧已属大颜疆域,谢逐便不是晋人。想必义父也是看中了谢逐的出身,才会将他送来大颜。”
“是……”玉歌犹豫了一会,还是将自己的疑虑问了出来,“奴婢知道晋帝自然不会害陛下,只是朝中那些大臣恐怕还是会起疑,怀疑谢逐是被特意派来干涉朝政、监视陛下的敌国奸细……”
贺缈深深地看了玉歌一眼,没有说话。
玉歌慌忙松开手里的帘,扑通跪了下去,“奴婢失言,陛下恕罪。”
“你下去吧。”
贺缈闭眼,一边摆了摆手,一边翻了个身朝里。
===
鸾台东殿。
“陛下三思!”
任职第三日,方以唯终于换上女子样式的官服,跪在了贺缈面前。
贺缈低头打量了几眼她的衣裳。
这是她命人三日之内赶制出来的,好不好看且另说,但至少比之前合身许多了。
“朕已经三思过了。”
方以唯万万没想到她任职后的第一个任务竟是假扮女帝。
“陛下,微臣怎能……怎能做这种事?”
贺缈弯腰,笑眯眯地把她扶了起来,“朕要出宫半月,对外只能称病,原本也没什么大不了。只是日子长了总会有些特殊情况,保不齐有些人就非要面圣不可。你只需在那时扮成朕的样子,端坐帘后,至于后面的事情,自有薛显替你解决。”
“可……可陛下为何要私自出宫?”
方以唯终于意识到了关键。
“此事尚无人知晓,你也切记不要传出去,”贺缈掩唇轻咳了几声,“晋帝已派遣使者入颜。这次,他给朕送来了一位’治世之才’。朕对他很是感兴趣,想微服私访去会一会那人,看看他是否有真才实学,是否如晋帝所说可堪大用。”
闻言,方以唯立刻肃了脸。
晋帝这是何意?当年处死了他们大颜的摄政王,现在又要亲自送来一位“摄政大臣”,以辅政之名,行监视之实吗?
只是这些话,她此刻并不敢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