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门被合上的动静从身后传来,谢逐才虚攥了掌心,眉眼低垂。
那只袖箭,在他梦里出现过无数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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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庸城自古富庶,民风开放,繁荣不输盛京,也是此次开设女学贺缈最重视的城池之一。
然而她接连在上庸设了两所女子学堂,愿意入女学的人却寥寥无几,最后呈到她跟前的名单只有薄薄的两张纸,少得出乎她的意料。
所以贺缈第一个暗访的地方,便定在了上庸城。
城门口。
墙上张贴着开设女科和女学的皇榜,来往的商贩百姓熙熙攘攘,却无一人往那皇榜上多看一眼。年迈的妇人依旧挑拣着新鲜的菜和小贩讨价还价,河道边船夫的孩童仍趁着父亲不注意乐呵呵地趴在船边玩水,桥下也有不少妇人,一边洗涮一边谈笑,高门大嗓言论粗鄙。
贺缈站在拱桥上,远远地看着城门口那张无人问津的皇榜。
它的色泽仍是明艳的,末尾盖上的皇印还是鲜红的,然而却像是刻意被人忽视似的,像一颗被丢入湖泊的碎砾,就连涟漪都只泛了一小圈,随后便沉寂静默,不曾对城中这些人的生活产生丝毫影响。
“小姐……”
见贺缈神色郁郁,方以唯有些担忧地开口唤她。
贺缈回过神,叹了口气,转身往桥下走,“有些事或许是我们想的太简单了。”
“万事不能一蹴而就,需得徐徐图之,”谢逐走在她身边,低声道,“你早上还不曾用膳,这里摊贩倒多,有不少你喜欢的吃食。”
陆珏不赞同地蹙了蹙眉,朝谢逐瞥了一眼。
这又吵又闹不太干净的地摊吃食,陛下怎么能在此处用膳?也太不讲究了些……
贺缈在周围扫了扫,才发现的确都是她平常爱吃却吃不到的路边摊,心情不由大好,“那就先寻个地坐下吃些东西,吃饱了再说。”
顿了顿,她突然发现身后少了一人,小声喃喃,“宁翊呢?”
“喂喂喂——”
已经在馄饨摊边坐下的宁翊咧着嘴朝他们挥手。
因今日出门是办正事,玉歌和明岩便被留在了客栈。贺缈只带了谢逐、方以唯和宁翊,而陆珏坚持要寸步不离地护她周全,所以也跟了出来。
这五人虽都换了并不显眼的便服,贺缈和方以唯还带了面纱,可剩下三个大男人容貌也是一等一出挑,坐在路边还是吸引了不少行人的视线。
若不是有陆珏这个冷面罗刹在,那些人的眼神恐怕还再放肆些。
贺缈垂了眼,掀开面纱舀了勺热腾腾的汤,用只有他们能听见的声音咬牙开口,“易容,回去通通给我易容。”
“再来一碗!”
宁翊从汤碗里抬起脸,叫了一声。
这一桌就属宁翊和贺缈吃得最香。
陆珏虽也吃了不少,但面上并无那种仿佛吃了什么美味的享受表情。剩下两人,谢逐吃得慢,而方以唯则是没怎么动。
天气热,这边上又是蒸煮的摊子,方以唯没闻到什么馄饨的香味,鼻子跟前倒是挥之不去那河里隐隐漫上来的鱼腥味和行人身上的汗味,让她食之无味难以下咽。
宁翊朝方以唯斜了一眼,见她连脸色都白了,不由出言嘲讽,“果然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
老板娘正端了碗馄饨过来,宁翊侧头问道,“可有凉的绿豆汤?”
“有的有的。”
宁翊将绿豆汤搁在方以唯面前,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将就着喝吧。”
说罢又埋头给自己的馄饨汤碗加了一勺辣。
方以唯愣了半晌,才端起碗轻声道谢。
想着再不和盘托出,这几年苦心经营好不容易换来的信任恐怕都要付诸流水,陆珏便再没了隐瞒的心思。
“陛下决定微服南巡后的第二日,长公主便将臣叫到了春泽馆,让臣趁南巡之时伺机除掉谢逐。”
果然如此……
贺缈皱眉。
“臣只听陛下之命,自然不能答应。可今日临行前,长公主又把臣叫到了一边,与臣说了些奇怪的话,让臣……不要多管闲事。”
陆珏的声音越来越低。
贺缈心中气已消了大半,但听到这还是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所以你今日就见死不救?”
“臣自然是万事以陛下为先,即便没有长公主,今日那等情况,臣也不会离开陛下半步。”
陆珏的口吻突然坚定起来。
“你……”
贺缈噎了噎,半晌才挥挥手让他起来,“下次莫要如此了,谢逐不能出事。”
打发走陆珏后,玉歌也捧着一碗碧粳粥回来了。
“马车颠簸了一日,奴婢想着您大概也吃不下什么别的,就借厨房做了碗粥。”
贺缈一手支着太阳穴,有些头疼地叹气,“没胃口,一个个都不省心。”
到底怎么样才能让贺琳琅死心?这要是南巡一路贺琳琅都派这种演技拙劣的刺客来杀谢逐,她一次能圆过去……她圆过去个屁啊!
这些山匪既不打劫也不叫嚣,上来就是为了杀人,哪里会有这样的匪徒?而她不问缘由就灭了最后一个活口,一看便是包庇幕后指使。
谢逐心里肯定也清楚,就连方以唯和宁翊,怕是也看出了什么,否则后来上车也不会对此事只字不提。
贺缈的头更疼了。
瞥了一眼玉歌做好的碧粳粥,她突然起身,端着碗就往门外走。
“小姐你去哪儿?”
玉歌忙不迭跟了上来。
“别跟过来。”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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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岩拿了根签字去挑灯芯,屋内的烛光略微亮了亮。
谢逐就坐在桌边,在烛台边仔细观察着手里的袖箭。这是今日贺缈为了助他脱身射过来的,他后来便藏在衣袖里带了一路。
“公子?您都对着这支箭看了半天了,这箭有什么问题吗?”
明岩好奇地问。
谢逐垂着头,烛光在他的侧脸上覆了淡淡一层金辉,让他下颚的棱角都变得稍稍柔和。
他单手执着那支袖箭,修长白皙的食指在那箭簇后缠绕的透明丝线轻轻抚过,眸里映着跳动的烛光,隐隐透着些浓烈的情绪,与他平日里的淡然大相径庭。
“这箭……”
谢逐启唇,刚要说什么,却听得有人敲门。
明岩赶紧转身去开门。
“陛……表小姐?!”
开门见是贺缈,明岩吓得差点要跪下。
他没进过宫,这次南巡是他头一回接触女帝,都说伴君如伴虎,虽然女帝年轻貌美,可毕竟身份摆在那,明岩乍一见着还是腿软。
表小姐?
谢逐怔了怔,才反应过来哪里来的表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