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悠闲地跟在婆子的后面,来请她的是人程婆子。程婆子是顾夫人的心腹,丈夫又是顾师爷的长随,他们夫妇二人在府中下人里地位最高。
程婆子眉头一直皱着,实在是看不上乡野地方出来的人。
秦氏和程婆子一样眉头皱着,瞧见周月上进了门,也不与上次一般摆脸色端架子。亲亲切切地让人搬来凳子,招呼她坐下。
“听说你这两日子身体有些不适,婶娘左思右想,觉得有些不对。于是派人拿着你和安哥儿的生辰八字一比对,你猜怎么着?竟是你们八字与咱们家的宅子方位相冲。婶娘这心里七上八上,深觉对不住安哥儿,怪不得他在宅子里养病一年多,半点未见好转,原是此般之故。”
周月上瞠目结舌,顾夫人为赶他们走,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现在连八字相克的话都出来了。过几日他们还不走,那不得开始危言耸听,说是有性命之忧。
“当真?那怕是再留不得了。”她面露为难,一张脸纠结着,“不瞒婶娘,最近几日我都在相公面前念叨着。初时相公不理睬我,被我缠得烦,倒是吐出些许真心话。他觉得拉不下脸面,这一去柴米油盐,哪样不花银子?他怕是囊中羞涩,不好开口……”
秦氏脸拉下来,这死丫头真是个讨债鬼。
怪不得赖在他们家不走,原来真是没有银子。暗骂自家老爷多事,还说什么那堂哥以前如何风光,却不想已然是绣花架子,内里空荡荡。
幸好她瞧出不对,要不然还不得被人缠上,砸进去的银子连个水花溅不起来。
“这个你放心,婶娘会定期派人送米粮过去。”
会送才怪,只怕就此一次,下不为例。
“四丫自是相信婶娘,但相公好面子,若是婶娘时时送东西过去,怕他难堪。若不然,婶娘你备好一年的口粮,我们自己带过去如何?”
这死丫头好大的口气,张口就要一年的粮食。他们明为三人,实则至少要备上五人的口粮,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得到那个时候?
“四丫,你有所不知。你二叔看着风光,在万陵县是数得上的人物,可到底是拿别人银子的,每月的银钱都是有数的。说句不怕你见笑的话,咱们家月月都是等着你二叔的银子买粮食,哪能一下子拿出那么多的。”
周月上低下头去,嘴里呢喃着,“那这样…我不敢和相公再提。要不然,婶娘你亲自去与相公说吧。”
秦氏若真敢去顾安面前说什么,哪里还会等到现在。
当下气苦,暗骂一声木头桩子。
“一年的口粮咱们家还真拿不出来,要不,我先紧着你们,将家中的余钱拿出来替你们置办半年的米粮?”
周月上倒没真看得上顾家的东西,顾安不可能没有银子傍身。最近她吩咐耿今来买东西就已试出来,他们手上有银子。
只不过想恶心恶心顾氏夫妇,一锤子买卖的事。她就不信顾家送过一次还会有第二次,能得半年的粮食也不错。
“这样啊…我再和相公说说…”
秦氏气得要死,暗自安慰自己破财消灾,先把两个灾星送出去再说。
这时,内屋里跑出一个丫头。
周月上打眼一瞧,正是鸾胖子的丫头。
“夫人。”那丫头看到周月上,面露迟疑,低声在秦氏面前耳语几句。
秦氏眉头越皱越紧,“三天之久?你是怎么侍候的,可有给你们小姐吃什么不该吃的?”
那丫头一脸冤枉,低头不语。
“走,看看去。”秦氏有些着急,连周月上都顾不上,带着婆子丫头去了后罩房。
周月上见他们消失在内屋,想了想,跟了上去。
秦氏站在阁楼后面的茅房前,焦急问道:“鸾娘,可有好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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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我扶你出去透透气?”
周月上说着,人站到床前。
从她的视线往下看,是他长长的睫毛以及高挺的鼻梁。白玉般病态的肤色,还有略显苍白的薄唇。五官精致,如瓷雕玉刻,脆弱易碎。
世人都道百城王手腕雷霆,却不敢私议他罕见的俊美长相。
前世里,他们仅有的几次见面都是在宫中重大场合之时。他左右跟着亲信坐在椅子上,遗世超然,神情冷漠。
隔得远,她从未瞧真切过,只觉得他寡言少语极不屑与人说话。便是面对恭仁帝刻意的讨好,亦是容色淡淡。
美貌的男子,总是令人心生向往。越是冷若冰霜,越是有女子心生爱慕。阖京上下,暗恋百城王者不在少数。然而百城王不恋女色,不光没有娶妻,连红颜知己都没有。
世人看他,无不仰视。他在云端之巅,高不可攀。又犹在山薮间,神秘莫测。
彼时的她,与恭仁帝一样,恭敬地唤他皇叔。
而今,他是自己的相公。
“相公。”这两个字在她唇舌之间打着转,似琢磨般的呢喃。听在耳中,别有一番难以言喻的涟漪,刮在心口,泛起异样。
“出去坐坐,你看可好?”
她又问一遍,这一次顾安终于正眼看她。
那长长的睫毛掀上去,底下是一汪深潭。
瘦长的手伸出来,她先是一愣,接着反应过来,去扶他。他已下床,身体轻靠着她。她的鼻端之间,有药香萦绕。
春日的暖阳总是那么的令人觉得舒适,就算是开始西斜,那金色的余晖也让人心怡。耿今来看到他们出来,略一怔神。很快进屋搬凳子,铺上软垫。
然后又进屋拿出一件披风,搭在顾安的身上。
倒座房那边,有下人在走动。周月上已摸清楚,住在倒座房的是两家人,一家是门房和他的妻子,也就是厨房的那位王婆子。另一家是顾师爷的长随和顾夫人身边的婆子。
万陵县的大户,放在京中连小户都算不上。这样人家的下人,几乎都是一家子的多。比如说顾鸾身边的丫头,就是长随的女儿,而顾夫人身边的丫头,则是王婆子的女儿。
两家自是有儿子的,儿子都在外头,据说是安排在顾夫人娘家的酒楼里。
府中唯一无依无靠的下人,就是厨房的那个打杂丫头。
周月上眼睛尖,认出那走动的下人正是厨房的王婆子。王婆子可能是回屋取什么东西,眼神不停地往他们这边瞄。
府里的下人们大多极少见到顾安,免不了有些好奇。何况还是差点病死又活过来的人,那更得多看两眼。
“王妈妈。”
王婆子吓一跳,看着笑吟吟的周月上,觉得脸颊还疼。这个乡下丫头不光能吃,还有一把子力气,那巴掌打得人生疼,她到现在还觉得脸火辣辣的。
还没等她避开,周月上已走到面前。
“王妈妈,这是要去准备晚饭吗?”
“是。”
“王妈妈是知道的,我今天闹肚子。要是晚上吃了妈妈做的饭,又闹上了,那该如何是好?”
王婆子脸色一变,眼神有些躲闪,“大少夫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