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雷,等一下,”韩占奎叫住了韩春雷,然后又转身蹲下,从抽屉里拿出纸笔来摆在桌上,努努嘴说道:“不是叔不信你哈,这借你的一百块钱是村部的钱,你得立个证据,我好跟村部的人有个说法。”
村部就他和于会计,还有一位老党员,不过生病卧床多年,早已不过问村部的事情了。不过韩春雷也觉得借钱打欠条,天经地义,于是俯下身来握起笔,唰唰唰,三下五除二,把欠条打好。然后大拇指蘸了蘸印泥,在签名处嗯了大拇指印。
这一套的动作简直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在韩占奎看来,这小子门清啊,啥情况?
韩春雷当然不可能跟他说,重生前在网上什么欠条没见过?他韩春雷可是连京东白条都用过的人。
打好了欠条,韩春雷自然要回家了。
刚一出韩占奎家,豆大的雨点就跟大珠小珠落玉盘似的,开始噼里啪啦一阵猛下起来。
韩占奎媳妇儿进了西屋,见着韩占奎盯着欠条有些发愣,问道:“想啥呢?眼神直勾勾的,中邪了?”
“草,你这老娘们嘴里到底能不能有句好话?”
韩占奎瞪了媳妇儿一眼,问道:“老伴儿,春雷这小子高小没读完呢吧?”
韩占奎媳妇儿嗯了一声。
韩占奎用手指了指桌上的欠条,说道:“你过来瞅瞅,这字写得真够工整的啊,啧啧,可惜了啊,十年动乱耽搁了,不然去了县里读书,好好雕琢雕琢,万一也能考上大学呢。真那样的话,兴许咱们柴家坞也能出个大学生了!”
“还大学生?嗤……”
韩占奎媳妇儿觉得老韩又在说疯话了,这年头的大学生多金贵?要放大清朝那会儿,就是个翰林好不好?柴家坞从建村迄今,啥时候出过翰林了?
这老话说得好啊,祖坟吧边上种得什么树,子孙后代就结什么果。读书人家的祖坟,那四周栽得可都是青杉松柏啊。如果没记错的话,当年她嫁进柴家坞的时候,被韩占奎领着去过韩家的祖坟,周边一水儿种得都是柑橘柚子,长出来的果那叫一个酸牙啊。
……
……
韩春雷冒雨赶回了家,身上已经淋成了落汤鸡。
老娘正站在门槛儿里,指挥着春桃春风姐弟俩用毛毡遮盖门口堆着的水泥袋,春桃春风也淋成了落汤鸡。
这个点儿,给他们家修房子的村里人早就回去了。看着雨势,明天也复不了工。
“呀,春雷我儿回来了。”
一见韩春雷这个韩家的大功臣回来,毛玉珍表现出了难得的热情,见春雷貌似要过去帮春桃春风,赶紧招手喊道:“这点边角细碎的活儿,有她俩就够了。春雷,你赶紧进来。别淋雨着凉了。”
她不招呼还好,这一招呼吧,韩春雷又想起了那一百二十块钱的外债来,“不用淋雨我也着凉了,我心凉了,凉透透的。”
乌云密布,天色儿越来越阴沉了。
韩春雷赶在下雨前,回到了柴家坞。
轰隆隆,
几声闷雷,这是暴雨将至的前兆。
路过村里晒谷场时,瞧见姐姐韩春桃带着弟弟韩春风,政着急忙慌地收着早早晒好的咸菜干。
不过韩春雷没有过去帮忙,而是直奔大队支书韩占奎家。既然回来了,那就先把差事交了吧。
到了韩支书家,韩占奎媳妇儿正在院里收衣服,韩春雷叫了一声婶儿,问道,“婶子,我占奎叔在家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两口子又吵架了,韩占奎媳妇儿张嘴就没好话:“在西屋里躺着挺尸呢,这一天天的,当个破村支书就跟登基当了皇帝似的,啥活儿也不干,见天就是等人伺候……”
这老俩口,当年咋相上的?
韩春雷一阵摇头,赶紧窜进了西屋,正撞见韩占奎拿着一把蒲扇要出屋,嘴里骂骂咧咧的,“我看你是要反了天,你这老娘们儿……呃,春雷回来了?赶紧进屋。”
韩占奎骂声戛然而止,显然对春雷的回来也很意外,但看得出来,也很热情。
进了屋,不等韩春雷坐下,韩占奎就急切地问道,“怎么样?上塘竹制厂那些竹货处理了吗?”
韩春雷点点头,从鼓鼓囊囊的裤兜里用力掏出那一把子毛票,攥成一团交给了韩占奎,说道:“货款都在这儿了,支书。”
“我的天,你这娃怎么这么糟践钱?”
韩占奎见韩春雷把钱揉成了一大团,急眼了,“钱这玩意你得好好待它,不然下次财神爷它就不关照你,不眷顾你了。”
说完,小心翼翼地把那团子毛票一张一张地平整摊开,虔诚地像个信徒。
等着将全部毛票整理妥帖,韩占奎啐了两口唾沫到手上,来回数了好几遍。最后确认金额没错之后,他才从这叠子钞票中数出有零有整的八十块钱出来,交给了韩春雷,说道:“春雷,你占奎叔言而有信,既然砂石的款子全部都到位了,那你的酬劳也要一分不少地付给你。”
当初两边都说好的,砂石处理掉之后,韩春雷应得八十块的佣金当作辛苦费。
韩春雷也不客气,这本来就是自己应得的,接过钱来直接窜进兜里,说了一声谢。
不过貌似韩占奎接下来就没动作了。
韩春雷提醒道:“支书,你是不是忘了啥事儿?”
韩占奎愣了一下,疑惑问道:“啥?”
韩春雷翻了翻白眼,径直说道:“那天晚上在你家可是说好的,除了这八十块钱的酬劳,村里再借我二百二十块款,一年期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