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将军!”一名军候抬起头来,泪流满面地说道:“不是我等贪生怕死,而是我等想为剩下的弟兄们谋一条活路!”
随着他的话音,站于周围的兵卒们很多人都呜呜地哭出声来,而后,不断有人单膝跪地。
岑彭环视众人,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起来吧!你等,全都起来吧!”
“岑将军!”
“能坚持到现在的兄弟,都是好样的,你们的职责已经尽到,想为自己寻求活路,无可厚非,现在,你们就可以去向反军投降了,我不会阻拦。”岑彭柔声说道。
他的话音不大,但也足够在场所有人听到的。
众人闻言,无不是面露惊喜之色,纷纷抬起头来,激动地看向岑彭。一名军候迟疑了片刻,小心翼翼地问道:“岑将军,那……那你呢?”
“我?”岑彭乐了,他眯缝起眼睛,转头向北方望去,此时,他真希望郡军的大旗能突然出现在自己的视野当中,可惜,那是妄想,更是奢求。
他幽幽说道:“我们职责不同,你等可以降,但我,绝不能降!此战,本就毫无胜算,能打到现在,皆为你等之功!”
听闻这话,县兵众人脸色大变。
岑彭继续道:“我守城之责已尽,接下来,便是向外突围。有愿意向反军投降的弟兄,我不阻拦,有愿意随我突围的弟兄,我们今日便与反贼再大战一场!”
原本跪地的众人纷纷站起,互相看了看,紧接着人们齐齐插手施礼,异口同声道:“我等愿追随将军,拼死一搏,向外突围!”明明已陷入绝境,明明都是些刚征集上来的新兵,但当岑彭决定突围的时候,人们即便只看到一丝丝的成功希望,却已再无一人选择退出投降,人们皆愿誓死追随岑彭,
与舂陵军拼死一战。
这便是岑彭的人格魅力以及强大的号召力。
当天近傍晚,天色渐渐黑下来时,舂陵军还没发动进攻,县兵反倒先开始了反击,以岑彭为首的县兵选择的是向北突围。
这一场战斗,一直打到天色大黑,到最后,岑彭还真就在舂陵军的包围圈中杀出一条血路,成功突围了出去,只不过跟随他的那一千多县兵,到最后,剩下不足百人。
新野之战,四千多县兵全军覆没,只有岑彭带着不到一百人,侥幸突围,一路向北败逃。
虽说最终未能擒下岑彭,但成功拿下了新野,这也足够舂陵军将士兴奋的了。
目前,舂陵军所攻占蔡阳、童陵、邓县、朝阳、湖阳、山都六县,合到一起也没有一个新野来得重要。拿下新野,等于拿下南阳的南方枢纽,进可攻,退可守,而且还为舂陵军奠定了物资基础,新野县,是要粮有粮,要人有人,要矿产有矿产,接下来,舂陵军完全可以自给自足,生产各种战略物资。
铁桶阵可以有效抵御箭阵,不过如此一来,以岑彭为首的四千多县兵也被万余名舂陵军团团包围。
双方对峙了有一顿饭的时间,舂陵军阵营当中突然走出来一骑,马上的骑士身材魁梧,相貌粗犷,手中未拿武器,肋下挂着佩剑。这位正是舂陵军的主将,刘縯。
“我乃刘縯,请岑将军出来说话!”刘縯催马向前走出几步后,冲着县兵的铁桶阵大声喊喝道。
时间不长,铁桶阵出现一道裂缝,紧接着,手持三尖两刃刀的岑彭从阵中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
两人在相距十米左右的地方双双停下,岑彭举目凝视着刘縯,目光深邃又冰冷,幽幽说道:“刘縯,你胆大妄为,举兵造反,可知这是灭族的死罪?”
岑彭和刘縯以前在新野见过面,而且还曾并肩作战,一同打过平林、新市的绿林军,当初同一战线的同袍,现在却是站在了对立的两个面上。听闻岑彭的指责,刘縯淡然一笑,说道:“莽贼昏庸,倒行逆施,祸乱天下,残害百姓,可谓是人神共愤,现天下有识之士,皆奋起反抗,我刘伯升顺应天道,欲复高祖之
大业,又何错之有?”
岑彭将手中的三尖两刃刀一抬,刀尖直指对面的刘縯,凝声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就在刀剑上见真章吧!”
“岑彭,你小子还真当我柱天都部怕了你不成?”随着一声怒吼,刘稷拖着春秋大刀走了出来,邓奉紧随其后,手持长枪,也走出本方阵营。刘縯抬起手来,制止住刘稷等人,他看向岑彭,意味深长地说道:“岑将军的为人、才能乃至气节,伯升都十分敬佩!莽贼已行将就木,朝廷业已千疮百孔,岑将军为何还
执迷不悟,难道真打算为莽贼做殉葬不成?”岑彭突然仰面大笑起来,说道:“一马不鞴双鞍,忠臣不事二主!我岑彭虽不敢自诩高风亮节之士,但也明白‘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的道理!刘縯,今日一战,要么你死,
要么我亡!”
刘縯耸肩笑了,说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说得好!可是岑彭,你的同僚现在又在哪里?”
他这一句话,把岑彭问得哑口无言。
按照约定,今日之决战,以梁丘赐为首的郡军早就该到新野了,可是直到现在,连郡军的影子都看不到,只有他们这支新野县兵在孤军奋战。刘縯幽幽说道:“现,甄阜在郡城,梁丘赐在淯阳,他二人,无一人出兵援助新野,这就是你的‘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岑彭,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士为知己者死!你看
看现在这个朝廷,真的是你想要的那个朝廷,还真的值得你去为它卖命吗?”
“……”当然不是!岑彭又不是傻子,身在郡府任职,他哪能看不出来王莽的昏庸,朝廷的无能,官员们之间的勾心斗角、明争暗斗。
可以说新莽朝廷早已腐烂到了根子里,无药可救。但即便如此,他又能如之奈何?
向舂陵军投降?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别说过不去他自己心里的这一关,他的家人可都在郡城,只要他一降,他的家人一个都活不成,得被甄阜杀个精光。
岑彭不能让自己的活命建立在亲人丧命的基础上。
他深吸口气,再次用刀点了点刘縯,大声说道:“闲言少叙,废话少说,今日之战,我岑彭必奉陪到底!”说着话,他一甩手中刀,转身回到县兵的铁桶阵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