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锡程微微一怔,没想到平日里没心没肺的少主韩谦,竟然存有这样的心思。
当然范锡程也不认可韩谦的话,这会儿却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他争辩。
韩谦见范锡程不吭声,显然是不赞同他,转头看到其他家兵,要么咧嘴一脸的不屑,要么低头或转头看向别处——范大黑也低头缩在角落里不看这边;唯有范武成听了他的话,眼睛满是迟疑。
“你这把佩刀不错,拿给我看看。”韩谦跟眼前坐着一名家兵说道。
这名家兵一愣,看了范锡程一眼,接着才将佩刀解下来,将刀递给韩谦后身子就缩到后面,好似怕脾气乖戾的韩谦,会突然拔出刀朝他捅过来。
诸多家兵或低头盯着桌上的碗筷,或双手抱在胸前斜看过来,眼里流露出戏谑之色,在他们看来,韩谦手里就算有刀,也对范锡程做不了什么;范武成的眼睛里倒是流露凌厉的精光,或是希望他鲁莽出手吧。
韩谦拔出刀。
这是步战马战皆可用的斩马|刀,刀身狭直,简捷而狭直的刀口,予人凌厉之感,用精铁锻打而成,刀身留下细密的锻打纹路,很是好看。
韩谦见范锡程暗暗戒备,握刀就朝那条蜷在墙角的大黑狗捅过去。
大黑狗显然没有想到自己吠叫两声会惹来杀身之祸,看到刀捅过来,猛然窜跳起来,却还是慢了半拍,被刀直接从腹部捅穿过去,身子弓过来,挣扎着要去咬韩谦的手腕,被韩谦连着刀扔了出去,掉在墙角的泥地里挣扎呜咽,血汩汩流出来,很快就洇了一滩。
“家里养的老狗,竟然敢对主人呲牙狂吠,真是死有余辜!”韩谦拿手巾擦去溅到手腕上的血迹,跟赵阔说道,“你去将这条老狗剥皮剁块,炖一窝狗肉给大家解馋……”
大家都傻在那里,少主韩谦脾气暴躁的拿刀去砍范老爷子,他们一点都不会意外,还等着少主被范老爷子出手教训,却怎么都没有想到韩谦会这么做。
范锡程则是气得浑身发抖;以往他被韩谦指着鼻子骂老匹夫、老杂狗,都没有气得这么厉害。
赵阔身子站起来,眼珠子在韩谦、范锡程两人身上打转,似乎拿不定主意。
韩谦径直走到范大黑身边,在家兵用餐的饭桌前坐下来,拿起饭筷就将米饭扒落到嘴里,夹菜大口吃起来,待半碗米饭连同一堆鸡鱼青菜装进肚子里,看到别人都还或站或坐没有动弹,才挥着手里的筷子,招呼道:
“我一个人在东院用餐太没有意思,我以后就在这里跟大家一起吃大锅灶,不用为我单独准备饭菜了——你们都站在那里不动筷子,是不是要等赵阔将那条老杂狗炖熟了吃狗肉?”
范锡程两手挽起袖管,露出的胳膊上青筋都在微微跳动着;他不吭声,其他人也都讪着脸不应和韩谦。
韩谦继续将饭菜往嘴里扒拉,一边大口嚼着饭菜,一边慢条丝理的跟范锡程说道:
“范爷您刚才说的也在理,要是不加约束,就让佃户们随意进后山野猎砍柴,定然会被糟踏得不成样子,但是我的话也都已经说出去了,范爷这时候真要派人从赵老倌那里将猎物抢回来,那在这些佃户眼里,怕是要搞不清楚这田庄到底是韩家的,还是范家的了。这样的话,怕也不是很好吧?又或者说,范爷你真有别的想法不成?”
“少主多虑,老奴怎敢有别的想法?”范锡程咬着牙说道。
“那就好。我也知道范爷对我父亲、对我韩家是忠心耿耿,管着我,是不想让我闯祸,我不会连这个好歹都不知道。”韩谦将碗里的饭菜扒拉完,也不看其他人,放下碗筷就回东院去了。
看着韩谦扬长而去,范锡程气得浑身发抖,好半晌才坐回窗前的饭桌。
范武成霍然站起来,解下腰间的佩刀,“哐铛”一声扔到桌上,不忿的说道:“即便是家主,待爹爹也是礼遇有加,从来都没有恶言相向的时候——少主这也欺人太甚了,难不成我们在少主眼里,真就跟这条狗一样,看着不耐烦,就一刀捅死?”
“吃饭!”
范锡程瞪了范武成一眼,喝止他继续胡说八道下去,但他拿起筷子,看着自己独占一席的四样菜,想到韩谦刚才所说以后早晚都要跟家兵同席的话,他也没有办法咽下这些饭菜,真是灌了一肚子的气,“啪”的一声将筷子摔桌子上,说道,
“不吃了,你们将这些都拿去分了!”
“爹爹,那大黑狗怎么办,是不是现在就剁块炖了吃掉?”范大黑傻乎乎的问道。
“……吃吃吃,你就要知道吃,是不是将我这把老骨头剁下来炖,你才吃得开心?”范锡程脑门上的青筋都要跳出来,劈头就训了范大黑一通,“到后山沟找块地方埋了!”
“他们都是田庄的佃户吧?”韩谦开口问道。
“啊?”赵阔微微一怔,回道,“赵老倌是田庄的佃户,就是他家的小王八崽子,逮住几次都屡教不改,范爷说过,再看到他们进山偷猎,就送到县衙收拾他们。”
韩谦打量了那个神情倔强的少年一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梗着脑袋没有理睬韩谦。
“禀少主,我家小八崽子贱名叫赵无忌!”年长的猎户不停的磕头求饶,“我们绝不会再犯了,求少主给我们一条活路!”
“赵阔,我问你一句话,在你们眼里,是不是庄子里的事情,都是范爷说得算,我说话一点都算不了数喽?”韩谦转回身,盯着赵阔的眼睛问道。
“……”
赵阔微微一怔,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的说道,
“少主,你说什么话,范爷他也是怕惊扰到少主您有读书,有负家主所托;再个,庄子里的事情都是跟这些奸滑贱民打交道,范爷也是怕少主你缺少经验,受这些贱民的蒙骗……”
“好了,不用多说了,只要我说的话还能当回事就行,”
韩谦截住赵阔的话头,说道,
“既然赵老倌父子是田庄的佃户,那除了山禁之期,他们以后从后山所猎、所取之物,照田租比例缴纳相应的部分给山庄就可以了。送什么县衙,山庄里的事情,非要搞得所有人都知道我韩家御下无能才好?”
没想到平时脾气乖戾的少主,这时候不仅不追究赵老倌父子进山偷猎之事,还要对田庄的佃户放开山禁,赵阔眯起眼睛,打量少主韩谦一眼,没有吭声。
“你能射下苍鹰,说明箭术不错,但没有一张好弓,也太可惜了,这张黑云弓放我手里没用,今日送给你。”韩谦不管赵阔心里会怎么想,将黑云弓从弓囊里取出来,递给少年。
少年是擅射之人,自然能看到黑云弓的不凡之处,但少年即便再不谙世事,也觉得韩谦突然赠送良弓太突兀了,怔怔的看着韩谦手里的黑云弓,犹豫着没有伸手去接。
“这怎么使得,这怎么使得?”赵老倌惶然说道。
“秋湖山别院是属于韩家的,除了我父亲,我在这里说话算数,但保不定山庄里有些不听话的奴才会上门找你们的麻烦,这把弓就是信物!”韩谦说道,不由分说的将黑云弓塞到少年的手中。
“多谢少主。”赵老倌见推见不过,这才带着少年朝韩谦连连磕头道谢。
韩谦哈哈一笑,说道:“我这次也要不客气,挑几件猎物拿回山庄啦?”
“少主,您挑。”赵老倌跪在地上说道。
“站起来说话,不要动不动就跪着,说话累不累?”
韩谦走过去,将赵老倌从泥地里搀起来,又从地上捡了两只被射断翅膀还在扑腾的锦鸡,说道,
“好了,这两只野鸡便当是我收了山租子,其他你们都拿回去吧。你们以后在山里猎到什么好东西,记得缴一半到山庄——你们回去跟其他佃户也如此说,这是我韩谦定下的规矩。”
看到猎户父子背着猎物离开,韩谦将两只锦鸡扔给赵阔,说道:“我刚才抽你两鞭子,这两只野鸡你拿回去,算是你下午陪我骑马的赏钱。”
看赵阔闷声将两只锦鸡接过去,牵着马在前面走,韩谦心里暗想,换作梦境中人翟辛平身处此境,应该也会这么做吧?
…………
…………
回到东院,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韩谦洗过手脸,换了一身干爽的衣裳,走到西跨院的饭厅,饭菜还是照中午的样式准备,都是山庄里自备的食材,谈不上花样多变,但绝对新鲜,只是饭菜的量都减少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