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恩除了出身宗室外,从天佑帝出任淮南节度使时,出兵征战四方,几乎所有的营造之事,都是杨恩在负责,可以说是功劳不在浙东郡王李遇以及寿州节度使徐明珍等人之下的开国勋臣。
开国之后,杨恩曾官至工部尚书、封溧阳侯。
在润州一战后,他为请天佑帝开恩,放过与他往年交好的越王董昌的妻儿,与天佑帝怼过一回。
天佑帝最终下旨灭董昌其族,杨恩当廷就将官袍脱下,要挂靴而去。
最后还是一堆老友相劝,杨恩才跟天佑帝请罪,之后免去工部尚书之职,剥夺爵位,留在少府主持工造等事,但每有大朝会,都告病不朝,也是当朝唯一敢将天佑帝使臣关在门外不见的人,也坚决不接受天佑帝以后对他的重新封爵。
杨恩两个儿子与董昌所部的越州军战死于润州战场,其妻病亡后也没有续娶,几次将天佑帝赏赐的宫女送回宫中,平时喜欢骑头驴在城里闲逛,也不介意到晚红楼这样的欢场听个琴什么的。
韩谦真没想到沈漾竟然将他请过来帮忙参详屯营军府的营造,难怪一脸孤傲的郭亮,对沈漾都满脸的不恭顺,却在他面前跟条小哈巴狗似的啊!
真要说起来,他父亲以及沈漾,在杨恩面前都是小辈人物;即便太子、信王以及三皇子杨元溥看到杨恩也不得踞傲无礼啊。
当然,杨恩叫沈漾请过来帮忙,也不是说要卷入夺嫡之争。
一是杨恩连天佑帝都不理会,别人也不会认为他会卷入夺嫡之争;再者就算杨恩此时随手帮临江侯这边的忙,此后太子那边得势,也没法能拿杨恩这么个人怎么样。
杨恩能洒脱,韩谦他们却没有这个资格,他也不妄自揣测杨恩怎么看待三皇子杨元溥。
杨恩问他石灰大灶的改建之法,他都是语焉不详,只说沈漾那边催逼得厉害,山庄里又没有多少人手可用,只能冒险尝试建大灶。
大灶第一炉石灰还在烧制中,但在杨恩这样的行家眼里,一眼就看出能不能成,还特地指导那几个守窑的烧石匠怎么看灰青白三色判断石灰烧制的进程,推测木炭要多加,而这等程度的大灶要闷烧三天两夜才够。
有杨恩指点,就省去韩谦他们许多的摸索工夫。
韩道勋不愿意卷入争嫡之事,沿途看过染疫饥民的情况,就留沈漾、杨恩以及郭亮等人在山庄里饮宴。
都虞侯郭亮却是推说营中有事,就先行离开了。
屯营军府这边,再忙也不可能比沈漾更忙,看郭亮离去时眼睛里尽是嫌弃,韩谦心想别人对他父亲有这样的误解才好,要不然人人都猜到屯营军府实是他父亲一力促成,这金陵城里怕是没有他父子的活路。
郭亮不满离去,冯翊、孔熙荣午前又被不怎么放心的冯文澜派人过来勒令回城去了,午时也就韩谦陪同沈漾、杨恩以及他父亲在小厅里饮酒。
待酒菜都上齐,闲杂人等退走,杨恩突然端起一杯酒,说道:“王积雄辞相,荐道勋入朝,说道勋有大才,前些天道勋在朝会时谏言驱赶饥民,我当时在翠华楼听曲,听说这事后还骂王积雄老糊涂,长了一双什么狗眼。现在看来,我要跟道勋你谢罪啊!请道勋原谅我这张破嘴在外面胡言乱语!”
看他父亲激动得老泪都迸出泪花来,韩谦却头皮发麻,有些事果然还不可能混过眼睛毒辣的人啊!
韩道勋谏言驱赶饥民,事情被临江侯府这边接过来,最后没能讨好到太子一系,还落下一个谄媚太子、其心歹毒、欲害饥民的恶名。
虽然恶名是韩道勋主动求的,但平素颇有清誉的几个好友都刻意疏远,韩道勋心里并不好受。
杨恩这一杯酒敬过来,韩道勋内心激动实在是不难想象的。
喝过几杯酒,韩道勋、沈漾、杨恩三人不可避免的就要议论起当前的形势,韩谦听到这三个老愤青都赞同当朝顽疾不在嫡争,吓得赶忙转移话题,说道:“杨大人难得出城,军府屯寨以及大堤要怎么造,沈漾先生可不能错过机会请教杨大人啊!”
韩谦就怕他父亲这时候心头涌起得逢知己的冲动后,就再也压制不下去。
“这个不忙,我现在清闲得很,得闲就出城一趟,也不是什么事,我手下还有几个大匠,明天就调过来给你们用,”杨恩却不忙着讨论屯寨跟大堤的营造之法,他的兴趣在另一方面,问道,“石灰是有疗疮去创灭杀虫豸之用,但你们怎么肯定石灰也能对付水蛊毒?”
韩谦才知道最大的破绽出在石灰上,只是很可惜山庄这边不出力,沈漾那边暂时难以抽调大量的人手烧制石灰。
“这是道勋兄写就的《疫水疏》,请杨大人一观。”沈漾从袖袍里拿出一封折子,递给杨恩。
韩谦直想找个铁锤狠狠的砸自己一下,没想到他老子让沈漾看疫水疏不算,还将《疫水疏》的原件直接交给沈漾!
要是沈漾将这封原件交给安宁宫,韩谦心想他站在安宁宫的立场,看到这封原件后,多半会派刺客,直接将他们爷俩给杀了。
“杨大人要是不嫌韩谦话多,韩谦一一解释给杨大人知道。”韩谦半道将《疫水疏》截过去,说道。
没有这封原件,安宁宫即便猜到他父子暗中助临江侯,只要不能确认他父子俩是这件事的主谋,对付他们的手段就有可能不会太激烈。
毕竟刺杀这种手段,要用也只能用在对方最关键的人物身上。
所以这封他父亲执笔所书的《疫水疏》,怎么都要毁掉的。
上次他默抄下来给信昌侯李普他们看的抄件,也是当场收回来事后毁掉,就是怕一旦安宁宫对临江侯这边动手,看到这些实证后,他恐怕连跪舔求侥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