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冯文澜只是轻轻哼了一声,也无意替韩谦介绍身边王文谦、赵明廷,甚至看向儿子冯翊的眼神陡然变冷,似乎怨冯翊刚才招呼韩谦太亲热。
韩谦心里微微一笑。
从他父亲在大闹朝会谏驱饥民往后,冯文澜不要说亲自登门了,逢年过节派家人过来道贺一声也未曾有过。
更不要说,五天前老宅恶奴牛二蛋被他下令射杀,现在满城的官员,应该都知道他老韩家闹出内讧的大笑话了吧?
受了他父亲的眼神告诫,冯翊尴尬的朝韩谦一笑。
韩谦也不介意,站到一旁,让冯文谰、王文谦、赵明廷等人先过去。
他注意到别人看他与王珺的眼神并无异色,应该婚约之事只落在他父亲跟前相王积雄的口头约定上,外人还不知道此事,心想这样也好,他能少丢些脸。
王文谦心理固然强大,风轻云淡的从韩谦身边走过,好似压根就没有想起韩谦差点成为他女婿这件事来,但王珺错身而过,还是忍不住侧身瞥了韩谦一眼,但此时韩谦眼睛正直勾勾的盯着她,粉脸一红,强笑着敛身行了一礼,才心思慌乱的追上她父亲。
心思慌乱的一笑,却透着说不出的迷人气息,韩谦心微微动了一下,心想他父亲要没有那么正直,主动提出退婚,他与王珺错打错着的完婚,或许还真不是一件坏事。
韩谦还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冯文澜等人在前面突然停住脚步,一个个跟风吹过的麦穗似的,朝前方俯身揖礼,他看过去,却不知道杨恩什么时候,与沈漾并肩往这边的院子走来。
冯文澜官居户部侍郎,论品秩要比杨恩此时所任的右校署材官高出一大截,但品秩高低并不绝对决定了地位的高低,比如说王文谦身为楚州防御使府掌书记,论品秩才从五品上,而赵明廷出任枢密院职方司知事才正六品上,他们手里所掌握的权势以及地位,就一定比冯文澜低?
更不要说即便是在天佑帝面前都敢拍案相怼的前溧阳侯杨恩了。
赵明廷再强势,内心再桀骜不驯,在杨恩面前,也只能乖乖跟着冯文澜、王文谦等人一起揖身行礼。
看到杨恩与沈漾一起出现,韩谦担忧沈漾与赵明廷接触,无意间会泄漏屯营军府的信息,但他却不便硬凑过去。
韩谦却不想他刚要离开时,杨恩朝他招手相唤:
“韩谦,韩谦,你过来,我正到处在找你人呢,你今天躲哪里去了,三皇子大婚,你身为侯府从事,竟然还敢偷懒耍奸啊,胆子很肥啊?”
韩谦心里大叫倒霉,要是每个遇到他的人都这么大呼小叫一番,王文谦、赵明廷就算之前看不到半点破绽,说不定也会起疑心了。
李知诰让柴建立即出城,是拖延屯营军府秘密晚几天曝光的关键,但看柴建浓眉微蹙,韩谦猜想柴建应该头痛怎么调集人手。
不惊动,或者说不经沈漾的许可,哪怕是在桃坞集,柴建也无法直接征用屯营军府的兵户,而此时侍卫营的精锐必然要盯住侯府左右的动静,显然也没有办法将侍卫营的人马调出城。
韩谦怀疑李知诰、柴建他们,已经将计划编入秘曹右司的人马都暗暗调入城中,但没想到今天会闹这么一出,为了避免引起职方司密探的注意,手忙脚乱之余,很可能已经将这些人手都分散开去了。
柴建此时出城,想要在屯营军府的外围伏杀赵明廷派出的密间,但是手里没有人。
“柴大人要是人手不足,范大黑、赵无忌可以随柴大人出城,左司兵房集结了七八十人,在秋湖山别院!”韩谦说道。
“好。”柴建点点头,当下要赵无忌、范大黑随他从后院箭场出去。
秘曹左司在秋湖山别院有七八十名好手,确实可以应急。
反正有可疑人物敢渗透进来,直接当成敌间处死、不留活口、毁尸灭迹,也完全不用担心秘曹左司新招募的人手,会不听使唤或者起什么疑心。
柴建带着范大黑、赵无忌匆匆而去,韩谦跟李知诰说道:
“今日我是侥幸在场,要不然姚姑娘、春十三娘被赵明廷、王文谦两人盯上,后果不堪设想。不过,即便侥幸逃脱,虞候派扈卫强行进胭脂铺掩护我们撤出,以及赵明廷那边逮住胭脂铺的伙计讯问,都难免能看到一些蛛丝马迹。夜宴就要开始,虞候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姚姑娘、春十三娘,你们先留在这里,将进入胭脂脯子之后,跟哪些人打过照面,说过哪些话,都叫赵庭儿抄录下来,等虞候应付过今天这场夜宴,再过来一起梳理,看看有什么地方可能会出纰漏!”
姚惜水、春十三娘在金陵艳名再盛,但满城认得她们的女眷却几乎没有,而胭脂铺子的伙计、掌柜,还没有资格到晚红楼这种需要一掷千金的场合潇洒,因此她们很侥幸的没被人直接认出来。
不过,姚惜水、春十三娘今天到凝香楼,是想盘下这间胭脂铺子,言语之间必然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
可能凝香楼的掌柜、伙计意识不到这点,但他们要是被赵明廷捉回来讯问,韩谦就不能保证赵明廷也一定听不出什么问题——而这事也极可能影响到左司借胭脂铺子进行渗透的既定计划。
韩谦要赵廷儿帮姚惜水、春十三娘将今天进入胭脂铺子的所有言行都记录下来,就是要进行风险评估,然后看有无必要实施一定的补救措施。
姚惜水再好的心态,此时也有些惊魂不定,看到此刻韩谦的指手划脚,也没有心生反感,而是极力回想在胭脂铺有没有留下能跟晚红楼牵扯上关系的言语,同时又忍不住想韩谦那判若两人的化妆术。
韩谦与李知诰、李冲先到前院去应付宾客——韩谦能躲,李知诰、李冲身为三皇子的大舅子、二舅子,又是侯府及龙雀将军府的主要辅将、佐吏,是无法脱身太久的。
“晚红楼要是再出这样的漏子,怕是没有今天这么侥幸了啊!”走到夹道里,韩谦压着声音,跟李知诰说道。
韩谦还窥不透晚红楼的真正根脚,但晚红楼这些年除了信昌侯府这一系外,其他实力都主要潜伏在暗处,甚至在宫禁之中都有他们的眼线,可以看得出晚红楼所主要的擅长还是在阴谋诡计,但真正要去掌控相应的硬实力时,就又显得心有余而力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