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州狱

楚臣 更俗 3825 字 7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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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宣说他地位低微,即便投效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但在韩谦看来,却不是如此。

叙辰邵衡等州,自前朝以来土客两籍矛盾就极为严重,而朝廷所派官员,也被当地土籍番民视为客户或称客籍利益的代表而遭受排斥。同时又由于当地土籍还实行部族制,其社会结构极重封闭,以往就任叙辰等地的官员,通常都只是利用大姓部族间的矛盾,进行制衡,在地方上多少掌握一些主动权。

中央政权力量强大,地方大姓部族存有敬畏之心,这种制衡自然是有效果的,但目前潭州还处在半独立的状况之中,又怎么指望潭州以南、以西,山高皇帝远的大姓部族,存多少敬畏之心?

这时候他父亲在叙州,还想玩大姓部族间的制衡,就有如玩火。

毕竟叙州的大姓部族只有四家,彼此有矛盾,但也牵涉极深,太容易取得共识了。

更何况背后还会马家的势力伸进来作怪,他父关在叙州没有什么根基,凭什么将四家玩弄于股掌之间?

而更为有效的手段,就是利用山越部族内部的矛盾,去瓦解大姓部族。

当然,这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不易。

冯宣看上去地位卑微,但却适合去做瓦解大姓部族的溃堤蚁穴。

而哪怕是作为一枚钉子,钉入排外心理严重的山越人之中,作用也要比冯宣自己以为的大得多。

不过,既然冯宣这时候愿意入彀,韩谦也不跟他解释太多,当即让他挑选四名能绝对信任的人,赶回村寨将家小接入城中再说。

冯昌裕、冯瑾再心狠手辣,也不可能灭同族人的村寨,但冯宣等关键人物的妻小要接出来,一方面预防被冯昌裕、冯瑾加害,一方面确保冯宣跳上他们的贼船再也下不去。

当然,韩谦也不会全然信任冯宣,暗地底派两人盯住冯宣他们的一举一动,以防有便。

今天将晚才进城,芙蓉园内一切都需要收拾整理,这种情况下还要准备宴席,自然是手忙脚乱,一直拖到入夜后过一个时辰,才勉强准备好。

韩谦也必然要脱开身到宴席上应酬,除了与父亲一起观察今夜到底谁显得更不耐烦外,也希望拖延时间,以便散布城内外的斥候能搜集更多的有用情报,以便窥破冯洗向杨四姓到底布下怎样的杀局。

宴席拖了一个时辰。

宴席上的用酒,虽然都是从叙州城里临时购置,但给薛若谷等官员所饮,都是赵庭儿她们在后院用生石灰处理过的烈酒。

虽然说酒里溶有石灰水,韩谦他是觉得真不好喝,但有些人乍然喝入喉,还觉得别有风味。

再说,今夜到场的中低级官吏,也没有人会挑刺史大人的不是,也完全不知道韩道勋、韩谦以及其他陪酒的人,喝的都是原装低度酒,还以为适应不了刺史大人从金陵带过来的烈酒,断断续续喝了一个时辰,都是头重脚轻,只觉不胜酒力。

这时候冯宣接了妻小回城,韩谦离席去见冯宣。

冯宣除了自己的妻小,也将四名部族头目的妻小带入城中,但即便被迫做出选择,冯宣在韩谦面前依旧阴沉着脸,愤愤不平,也不知道韩谦接下来还要胁迫他干什么。

这时候田城、高绍满脸严肃的走进来,韩谦也没有叫冯宣等人回避,直接问道:“跟我们在城中的人手都接触过了?”

“城内能接触的,都已经接触到了,但除了四姓城中眷属昨夜都撤出去外,暂时都没有发现其他异常。不过,左司提前入城的斥候,还有三人混入州狱之中,暂时无法取得联系——未得少主允许,我们便擅自将城里能接触到的斥候,都派往州狱附近。”高绍说道。

韩道勋那边也担心事情的进展,这会儿叫范锡程、赵阔跑过来询问情况,他们刚跨进院子,听到灵猫高绍这么说,神色也是一变,讶然问道:“杀局在州狱之中,他们要纵容州狱里的囚徒劫牢暴动?”

“真是好毒、好大胆妄为的妙计啊!”韩谦都忍不住要拍手称赞,朝尖酸刻薄的冯宣冷嘲热讽道,“城里应该也有不少山越平民居住吧,我说你们就是蝼蚁,你还们不信?”

范锡程、赵阔、高绍、田城乃至平素就少年老成得可怕的赵无忌都是暗暗心惊,要不是左司提前一个多月就派出两组斥候渗透到叙州来,后期更是有近三十名斥候,先于他们进入黔阳城,压根就不要想初来乍至,就发现四姓竟然敢包藏这样的祸心。

“到底有没有此事,还全是少主你在猜测,怎么就一定能当真?”冯宣硬着头皮说道。

“给他们几个兵甲,让他们见到棺材再掉泪。”韩谦瞪了冯宣一眼,没想他还真是一根犟骨头,示意郭奴儿拿五套兵甲过来,给冯宣及他手下四人先换上,等会儿跟他们一起行动,但冯宣等人的妻小,却要都扣在芙蓉园里充当人质。

接着,韩谦又让高绍、田城、杨钦等人,在这边先准备起来;他先与范锡程、赵阔赶到西院去见他还在主持酒宴的父亲。

薛若谷等人喝得醉眼惺松,完全没有觉察到刺史府邸内外四伏的腾腾杀机,看到韩谦他们去而复返,也没有觉察有什么异常,还以为新任刺史非常的平易近人,正闹哄哄的要周幻蕊唱一首《菩萨蛮》助酒兴。

周幼蕊夜里带着乐营的乐师歌伎过来,坚持不肯入席,一直都在庭前弹琴唱曲助兴,此时看到韩谦、范锡程、赵阔三人去而复返,身上披穿铠甲,按着挎刀走进来时,眼睛异常凌厉的扫往厅堂里的众人,她心里也是一惊,暗道莫非今夜真要发生什么事情。

周幼蕊抱起琵琶,端坐庭前,纤纤玉指拨弦,清亮的歌喉悠扬的唱起:“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帖绣罗襦,弄妆梳洗迟……”

韩谦自然是无心去欣赏周幼蕊美妙如天籁的歌喉,坐到父亲身边,不动声色的将最新的情况说给他听。

“州狱?”韩道勋也一直在苦思四姓要如何对付他这个新任刺史,真没有想到四姓竟然不惜要将整座黔阳城交给劫牢暴动的囚徒去掌控,心惊片晌,低声问韩谦道,“州狱羁押囚徒不少啊?”

韩道勋对叙州方方面面的情况有过梳理,但也没有详细到记住州狱所羁押的囚徒到底有多少,只知道在州籍总人丁才四五万的叙州,州狱所羁押的囚徒极多。

这跟当世大楚所行盐政有极大关系。

大楚从产、收、运、销等环节都实施严格的官产官收官运官卖制度,以确保获得足够多的盐利,以补军资不足。

这也使得各地的盐价腾贵。

金陵盐价便高达每石两千钱,而到辰、叙等偏远地区,为维持迅速官僚化、成本高昂的盐吏体系,盐价更是贵到每石六七千钱甚至上万钱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