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韩谦想直接扩大叙州当地的贸易规模,这样才能真正刺激叙州当地的经济、军事潜力快速上升,但仓促间四姓能拿到金陵进行交易的存货,也是极有限。
另一方面,四姓较为保守,第一批出叙州的货物,也仅打算凑三百万钱左右,甚至还是粮食为主。
三百万钱的货物,四姓所出的五千石粳米、麦子就占到三分之二;毕竟叙州与金陵的粮价相差一倍,韩谦承诺船抵达金陵后,左司货栈至少加价三成收购;所有的帐目也能计算得非常的清晰,没有什么好混淆的。
而粮食还能够充足的利用船舱空间,便于运输。
当然了,四姓所出的货物并不能将运力用足,那就需要韩谦在黔阳城额外收储客籍民众以及沅水上游村寨贩卖过来的物产,以运往金陵。
叙州乃至沅水更上游,绝大多数能出山的商旅乃至货物,都要在黔阳城外周转。韩谦从潭州得到这笔金子,便在五峰山收储药材、金银器、铜铁器、茶叶、丹砂、腊禽、土布、桐油、猪鬃、毛皮以及象牙犀角等等,于九月初正式启程,沿沅水而下往金陵而去。
从叙州出发,沅水水势犹急,即便是昼行夜息,平均下来也能日行二百里。
当世的洞庭湖,跟后世水天连为一片的洞庭湖有很大的区别,主要是北岸的江汉平原还没有成形,长江上游来水对北岸滩淤的冲击明显,长江与南岸洞庭湖之间,还没有因为泥沙沉积形成岸地,使得洞庭湖与长江主干道交错一片。
这同时也使得整个湖域,沙岛圩地众多,实际是由大大小小小的湖荡组成,水情也较为复杂。
因而在洞庭湖内,除了星月满空的晴夜外,正常情况下船队也是昼行夜息。
入洞庭湖,改造后横截面宽出一倍的风帆张开,又有披水板削弱船体的侧移,速度提升极为明显,从朗州到岳州,也只是用了三天时间则已。
过岳州便进入长江主干道,这时候秋高气爽,天气也是晴朗。
而长江主干道上,以侧风为主,昼夜不休,船队东进的速度,更是达到每天三百四五十里的高速,七天之后,便进入秋浦河口。
从沅水到洞庭湖,与潭州形成心照不宣的默契,而入长江主干道之后,船队东进的极快,即便有小股江匪窥到船队的行踪,但不知虚实,也没敢轻易妄动,船队一路是顺利抵达金陵。
而此时距离五月中旬韩道勋父子从金陵出发的日子,则已经整整过去四个月。
李知诰提前知道消息,也是船队抵达金陵的当天,早早与冯翊、孔熙荣等人驰马到秋浦河口,迎接韩谦他们。
叙州所行还是前朝律令,大楚开国后,也未大改,像黔阳这种设有市令的“大邑”,等同畜产、地位比家兵部曲等私贱户更低一等的奴婢,就可以公开牵到街市叫买叫卖。
土籍番户受大姓世袭统治,也在一定程度上被默认是大姓的私产。因此冯昌裕灭奚氏之后,公然将奚氏子弟贩卖出去,大楚名义上获得叙州的统治权之后,也没有办法追究。
又由于奚氏残族都被贩卖出去,沿着沅水,最远甚至到黔中旧郡的腹地,只能暗中赎买,一一聚拢回来,即便老弱病残都不甚值钱,但青壮男女在黔阳城内的奴婢市场上,标价都要上万钱左右。
事实上,韩谦即便掏得出上千饼金使冯宣暗中寻访奚氏族人,但前期赎买一二百奚氏族人,四姓不会觉察,一旦赎买的奚氏族人有百,冯昌裕、冯瑾父子得多迟钝,才会被继续蒙在鼓里?
那时候他们就有资格跟四姓撕破脸吗?
太多的环节,都注定需要潭州这头狼直接扑入叙州来,将叙州的死水搅得更浑浊、更汹涌,才有他们周旋、腾挪的空间。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韩谦此时甚至都没有办法跟他父亲解释。
山越族人在叙州看似不够强大,但湘西、黔中旧郡乃至更往南的桂林旧郡、南海旧郡皆是百越之地。
这些地方的州县,更只是名义上归附大楚,州县官员皆是土官世袭,每年仅仅是送少量的贡赋进金陵,军政事务完全不受金陵的干涉。
这些地方此时看上去颇为平静,似乎从前朝以来二三百年都没有发生大的乱事,但在天佑帝驾崩、金陵发生大乱时,潭州并不能真正有效控制辰、叙、邵、衡诸州,黔中蛮越则会趁势而起,沿沅水西进,将湘西、湘南的州县完全占据过去。
韩谦目前对沅水上游的势力了解甚少,但他仅仅将冯洗杨向四姓以及潭州作为他父亲立足叙州的威胁,就大错特错了。
只是黔中旧郡此时安分守己得很,而他对黔中旧郡了解也不多,他也没有办法跟他父亲说提前预防的事情,但引潭州势力介入叙州,却也防备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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潭州经黔江客栈送来的五百饼金子,这意味着他与父亲在叙州所做布局的主要障碍已经不再存在,接下来叙州的局势,到底会发展到哪一步,还要看后续的角力,韩谦他也总算是可以放心离开叙州了,也开始着手张罗返程了。
过了中秋,到八月下旬,随着上游山地的雨水减少,沅水的水势也渐渐消退下去,江心的五峰山也更加显露出来。
虽说是五峰山,其实就是五座在江水漫涨时,稍稍高过江面三四丈高的矮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