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谦倘若将二十支象牙,廉价折算给春十三娘,他最终手头还将周转不过来。
然而春十三娘可不会觉得他执掌左司,就一定要容忍,说道:“大人一定要讹奴家的钱财,奴家一个细胳膊细腿,也拧不过大人的大腿,也不敢请李侯爷、殿出来主持公道……”
“好吧,你们有什么附带条件要提,也不要藏着掖着了。”韩谦心想姚惜水与春十三娘登门,眼睛也不可能就盯在百八十两黄金了,估计是有什么话信昌侯李普他们不方便当着三皇子的面说,派她们半夜候在他宅子里揭开来。
“听说大人所制祛瘴酒,治瘴毒颇有奇效?”春十三娘问道。
韩谦手指敲着石桌。
当世并不识得所谓的瘴气,实际就是通过蚊虫传染的恶性疟疾,但也早就知道其多发于湿热的闽南、湘南、岭南乃至更往南接近赤道的热带地区;相比较之下,近几百年来已经得到充分开的江淮地区,恶性疟疾的传播则要轻微许多。
韩谦一直在揣测晚红楼到底是怎样的神秘组织,幕后又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如果说祛瘴病对晚红楼而言,是当前颇为迫切所得之物,韩谦就得重新调整以往对晚红楼的猜测。
晚红楼在江淮以南的地区,还潜伏着很强的力量?
又或许说,晚红楼通过信昌侯府助三皇子争嫡,仅仅是她们诸多布局之一,在大楚之外的其他割据势力里,还有着晚红楼的潜伏跟渗透?
“我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呢,刚才在殿下府里,李侯爷要是问起我,我也不会推搪不说,”韩谦微微一笑,说道,“葛洪《肘后备急方》,就有记载治瘴的药方,我幼年在楚州生热病,染了瘴气,我师父便是此方治我。”
“葛洪备急方,却没有那样的奇效……”春十三娘脱口说道,却叫姚惜水在桌下轻踢了一脚,才省得她有些事情说漏了嘴,再想改口已经是来不及了。
韩谦伸手挠了挠后脑勺,暗想,他在叙州卖出去的几瓶祛瘴酒,到底通过谁的手,有一部分落入晚红楼的手里?
他当时就想到潭州有可能注意到祛瘴酒的功效,会安排人接触他,却没有想到其中竟然混有晚红楼所安排的人。
“是的,我师父是改良过药方,但你们既然已经得到祛瘴酒,观色辨味,也应该知道方子是大差不差的。”韩谦不急不躁的说道。
韩谦幼年随父亲在楚州时,确实曾得游历其地的道人传授石公拳及箭术等,他此时自然也是将祛瘴酒等事都推说是幼年得异人所授,也不容姚惜水她们不信。
当然,韩谦也不管姚惜水她们信或者不信,他都不会轻易将祛瘴酒的真正制备之法说出去,说道:“肘后备急方的治瘴之法,改良部分乃是我师门不传之秘,怕是今夜不能抄给二位,但十支象牙外,上等胭脂的改良之法,我倒是可以抄写一笔,叫姚姑娘、十三娘带回去,希望能给晚红楼的姑娘增添几分颜色……”
省得姚惜水她们回去后,还要从李知诰、苏红玉的转述里才了解到一切,韩谦便索性叫奚荏坐下来,将叙州所发生的一切,详细说给二女知道。
韩谦饮着茶,暗中见姚惜水、春十三娘二女此时打量奚荏有一种恍然如是的释然,再联想他刚进院子时春十三娘拉着奚荏说话的神态,便确认她们在此之前就已经知道奚荏的身份,只是不确认他将奚荏留在身边的作用是为了收拢奚氏残族。
韩谦在之前送往金陵的信件里,仅仅提及奚荏乃冯昌裕的第九妾,因刺杀事被冯昌裕当成烫手山芋丢过来。
虽然他刚才在临江侯府三皇子那里有交过奚荏的底,但很显然姚惜水、春十三娘不可能这么快就从李知诰、柴建等人那里知道这些。
看姚惜水、春十三娘的反应,只能征明他之前的猜测,那就是晚红楼已经迫不及待的往叙州派出人手,盯着他父子在叙州的一举一动。
韩谦心里轻轻一叹,但他也没有在这事上纠结,询问胭脂铺子的进展。
春十三娘虽然不便公开露面,但韩谦离开金陵后,则是将胭脂铺子交给她暗中打理,而从屯营军府招揽的二十多名女眷也是交给她调教。
不管怎么说,春十三娘既然编入左司受韩谦管辖,在韩谦所交待的事务上还是不敢马虎大意,当即将过去四个月内所做的事情,一一说给韩谦知道。
凝香楼胭脂铺子在那日的混乱中,被春十三娘纵火放毁不少货物,之后店东家又被职方司找借口找过去盘问。
虽然姚惜水她们提早一步,将当天跟她们接触过的伙计、女掌柜扣押起来,搞成失踪人口,令职方司后续的调查毫无进展,但凝香楼的店东家却耗费大量的钱财才得以脱身,之后也无心再经营凝香楼,春十三娘这才使人盘下凝香楼,重新整饬之,一个月前再度开业。
在春十三娘的暗中主持,从屯营军府招揽的、三姑六婆出身的女眷,此时有十数人全面负责凝香楼胭脂铺子的经营。
唯一的问题,就是韩谦离开金陵时,留给范大黑、林海峥他们的钱财极为有限,即便石灰窑每月能源源不断的生出钱财,但建货栈、建砖窑以及开煤场都要源源不断的投入钱粮,此外察子房的建设以及兵房还有二十多名精锐斥候留在金陵听从林海峥、范大黑的调遣,没有一处不是需要需要花费巨资,而这期间,军府仓曹仅调了一百万钱给林海峥、范大黑。
说实话,林海峥、范大黑两人能撑到韩谦归来,还做成不少事,已经是相当不易,而盘下凝香楼,那就只能春十三娘那边先贴进去一百二十余万钱。
目前,韩谦既然要为三皇子创建由他主导的左司体系,这笔钱粮自然不可能再是由晚红楼或信昌侯府再白贴进去;春十三娘更不可能自己去贴这笔钱。
“这是奴家这些年卖笑攒下的私己钱,大人大概不会忍心昧下奴家的私己钱吧?”春十三娘一双春眸水波荡漾的瞥过来,似乎很鼓励韩谦昧下她这笔钱。
钱粮,钱粮!
韩谦听到这两字眼,就抓狂。
他是从潭州得了五百饼金子,但季希尧以及杨钦的妻子周蓉及部分手下要留在叙州重建杨潭水寨,要建造船场、建货栈、建织造院、围垦田地,哪个方面不需要流水般的将钱财撒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