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谦站在庭院里,张开臂让奚荏帮他将革甲解下来,看着枝叶凋零的石榴树,忍不住轻叹一口气说道:
“天下间又能有几人能够不臣服于他人之下?他们真要能成事,我臣服于他们,安安心心替他们谋划也没有什么不可,但可惜啊,他们控制欲强到蠢,成不了气候,要是任他们折腾,不需要多久,只怕很快就会鸡飞蛋打、一地狼藉的惨淡下场!”
“你也能猜到你这段时间搞出这么多事,那边肯定不会叫你痛快的,为何反应这么大?”奚荏好奇的问道。
“我是准备好那婆娘贴身盯住我,反正我在你跟庭儿那里也占不到什么便宜,多个白吃白喝的,我也能承受的,但他们毫无顾忌的要将三皇子的凌人盛气打压下去,这是要坏大事的!真是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啊!”韩谦恨铁不成钢的骂道。
他们现在最大的优势就是天佑帝有废嫡之心而三皇子有龙种气象,使得他们很多事情,都能获得天佑帝的直接支持,包括筹建龙雀军,包括他们这次率龙雀军参战等等。
要是不出意外,盐事以及新置均州等事,只要他们能钻到空子,堵住安宁宫及太子一系的口舌,也应该很快就能获得天佑帝的直接支持。
他们前几天,直接怂恿三皇子同意龙雀军在汉水北岸下船,难道凭仗的是杜崇韬对三皇子的敬畏吗?
他们所依仗的,实是势力未成的杜崇韬对天佑帝的敬畏。
然而天佑帝对三皇子的一切支持,都源于三皇子值得培养。
韩谦此时倒无惧信昌侯李普在他身上搞什么手脚,抵挡不了,大不了逆来顺受,他能选择隐忍,逮到机会再反咬他们一口便是,但信昌侯李普、黑纱妇人他们对三皇子这么搞,对少年热血未冷、正欲意气风发的杨元溥而言,打击将是极其惨烈。
杨元溥为何会如此的勤勉?不就是为了摆脱安宁宫的阴影吗?
虽然在这个过程中,杨元溥表现得急于求成,但天佑帝是不会介意这点的。
要是三皇子现在就认识到他注定永远摆脱不了成为傀儡的命运,那他又何苦打足鸡血去争嫡?
三皇子即便不激烈的对抗,不再配合信昌侯府行动,即便意志消沉下来,变成完全受人控制的傀儡,这种种变化也不可能瞒过天佑帝的眼线,继而所导致的一切后果都将是灾难性的。
很可能韩谦这次所筹划的盐事以及新置均州等事都会化为泡影。
“你有何策应之?”奚荏看韩谦多少有些气急败坏,也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难得对韩谦语气低柔的问道。
“难。”韩谦摇头说道。
正如他完全不跟信昌侯他们商议,就直接拉三皇子、沈漾支持左司筹贷一样,黑纱妇人及信昌侯这次将张平、姚惜水安排到三皇子身边事先都没有透露一点口风,说白了就是不容他这边拒绝。
那边摆出如此强硬的姿态,已经表明不再有退让的可能,他这边反倒不便再硬扛了。
赵庭儿不在身边,韩谦也不管奚荏心里是否恨他杀兄之仇,此时郁闷,便将这里面的诸多纠缠,一一解释给奚荏知道,说道:“这事情我觉得十分操蛋,还能跟你说说,你说三皇子此时是什么心绪?偏偏这时候,我又不能跟这些蠢货撕破脸……”
“你不能立时坚定给三皇子以支持,恐怕三皇子对你也会变得很失望吧?而这次所筹划的盐事,恐怕便会夭折掉!”奚荏蹙着秀眉说道。
“你却也不蠢。”韩谦说道。
奚荏禁不住想横韩谦一眼,这话是夸她,还是在骂她?
韩谦却没有在意奚荏心里在想什么,但关键的问题恰如奚荏所说,他不能跟柴建这些蠢货撕破脸,但他要是不能立时在柴建、张平、姚惜水三人面前摆出强硬的姿态,限制住他们对三皇子的干涉,不仅安抚不了三皇子受挫的心,还可能令三皇子对他失望,很多事情就会变成一团糟。
韩谦借故又跑去三皇子的临时府邸,找到一个相熟的侍卫,这名侍卫只是当初从龙雀军收编过来的老卒,不知道太多事,但在张平前日午时抵达襄州城后,他是能感受到三皇子有明显的情绪变化。
韩谦苦思无策,天色渐黑,他也没有心思吃什么东西,差不多到亥时,才有人跑过通报说三皇子从防御使杜崇韬那里回来。
韩谦将奚荏、杨钦喊过来,说道:“我先去见殿下,你们随后便闯进去寻我,说接到线报得知少习山方向发现梁军异动,但到底什么事情,还需要进一步确认。”
杨钦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韩谦竟然要他慌报军情,奚荏却是知道韩谦没有办法解开这边的结,只能用此策暂时脱身,至少短时间内不用直接面对三皇子,以免三皇子对他个人也失望透顶。
吩咐好杨钦与奚荏之后,韩谦便穿过巷道去见三皇子。
韩谦是第一次见到内侍伯张平,见他是一个四十岁出头,也有可能年龄要更大一些、白面无须、脸颊狭长削瘦的中年男子,人显得精明干练,眼瞳里神采熠熠,看他手腕各处关节粗大,想必也是习过武的。
除了三皇子、柴建、张平站在廊下,韩谦过来,还看到大堂外的院子里乱糟糟一团,十数名花枝招展的女子背箱搬笼,跟搬家似的,问过才知道是杜崇韬送给三皇子的乐师舞姬;三皇子也没有拒绝,吃过宴后,便直接带回这边的宅子来。
看站在廊前的三皇子脸色阴郁,显然是并没有因为得到十几个美娇娘而心情舒展,只是强忍住没有发作。
韩谦知道这一切跟他所预料的一样,张平与姚惜水的到来,三皇子内心是极力抵触,却又无力反抗,以致也完全不顾这十数美娇娘里有没有杜崇韬或者其他人安插的眼线便收了下来。
三皇子也是用这种任性、不惜局面会失控的方式,用来发泄对张平等人的不满吧?
柴建、张平脸色也不好看。
张平的真正身份见不得光,原本以为到襄州城后,将宁安宫的眼线从三皇子身边都剔除出去了,他们平时说话做事,没必要再那么小心翼翼时,却不想又因为三皇子的任性,这边的宅子里又住进来这么一群摸不清根脚的乐师舞姬。
“我新收的义女,在襄州也没有事做,这些乐师舞姬便交给她调教吧。”张平以不容质疑的口吻说道。
似乎在韩谦他们过来之前,张平、柴建与三皇子正商议这些乐师舞姬怎么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