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下了死命令,他所部一千五百兵卒昼夜行军不休,明天夜间就能抵达这里,他愿意听从李知诰的节制,但兵马还得自己统领,他需要确定扎营及与李知诰共同抵挡梁军强袭的地点。
李知诰也不多说什么,便先陪同韩谦他们去看已经被鲜血浸染透的战场。
梁军丢下上千具尸体,都堆到残寨东侧的一道山沟里,数百民夫正马不停蹄的抢修残寨,同时着手在残寨东侧的受敌面,开挖一道壕沟,以便能阻滞梁军的直接进攻。
除了之前五百山寨民夫外,韩谦在沧浪城人手极度紧张情况下,从匠户营调了两百人过来,优先满足铁鳄岭这边的用人需求;从叙州运过来的物资,也是优先保障这边。
“梁军对左翼如此用兵,是意图长期占据南阳盆地?”看到一片狼籍还没有收拾好的血腥战场,李冲也意识到梁军这次对邓襄地区的用兵,有些不同往常。
而之前他们,包括邓襄防御使府的绝大多数人,都以为梁军这次在北线所掀起的战事意图,是想在桐柏山北麓占据更多的地盘,以便控制住淮河的上游地区。
此时见郭亮带着手下,跑到西北侧的山头去实现看左右的地形,李知诰压低声音,对李冲及男扮女装的姚惜水说道:
“二弟与惜水,此时可是能明白我与韩大人的一片苦心?”
李知诰如此说,还是想着缓解此前紧绷的关系,不过韩谦确实也暗暗庆幸。
亏得他说服李知诰及时强行废除柴建、张平、李冲等人对三皇子的控制,确保李知诰所部在这段时间得到最大限度的加强,也使得他能在沧浪城如期聚集到近千山寨民夫。
要不然的话,铁鳄山、沧浪城这两处要点,梁军一上来就发动如此猛烈的突袭,他们都不大可能守得住。
李冲默不作声,但回想起来多少有些后怕,要不是韩谦与李知诰发动兵谏,他此时应该也守荆子口,那就应该被梁军两面包夹住,能不能成功突围,还真是两说。
姚惜水秀眉微挑,说道:“大哥所做的事情,可是叫姐姐伤心欲绝,多次想夫人及侯爷请行,要到襄州来,认定大哥不会如此薄情寡义——却不知道该不该让姐姐过来?”
见姚惜水提及苏红玉时,李知诰眼皮子微微抽搐了一下,韩谦心里嘿然而笑。
以往韩谦跟苏红玉接触不是特别多,但能看得出苏红玉对李知诰用情颇深。
不过,就算苏红玉以往与李知诰的交往,不一定就是黑纱夫人及信昌侯李普控制人心的手段,但姚惜水此时说苏红玉有可能要到襄州城,则必然是有用意的。
韩谦此前还担心李知诰有优柔寡断的可能,但看李知诰能在梁军精锐狂攻猛战下守住铁鳄岭,暗感李知诰的意志,或许比他所猜想的还要坚定。
也难怪在另一种历史轨迹里,那些人物都在三四年后的祸乱中灰飞烟灭,李知诰还能活跃那么久!
看到郭亮察看过附近的地形回来,韩谦眺望湾口及内乡城方向的梁军动向,斩金截铁的跟李知诰、郭亮说道:
“不管战后摊子怎么收拾,哪怕是出重资雇佣,龙雀军也必须从山寨征募兵马,以补充兵力损耗。”
邓襄地区近百年特殊的历史,使得左右百里余内的山寨里,至少能征募千素养极高的精锐兵卒出来。
当然了,强行命令这些精锐山寨民夫应役,只会遭到强烈的反抗,那就只能出资进行募兵。
虽然楚国中央军实行世兵制、地方州营实行役兵制,但募兵制并非什么新鲜事,只是对军资补给将提出更严苛的要求而已。
当然,不管战后的窟窿可能会有多大,当前守住铁鳄岭才是关键,才是重中之重。
韩谦提议,蓦兵也主要是补充第一都的损耗,李知诰怎么都不会反对。
郭亮左右走过一遍,也清楚认识到他所率的第五都战斗力还不够强,实在难以承受如此激烈的战事,但铁鳄岭又不得不守,他自然希望兵马越多越好。
至于钱粮补给以及募兵之资什么的,从来都不是他们第一线军将所需要考虑的。
见李知诰、郭亮都没有异议,韩谦着李知诰先从他此前调到铁鳄岭的山寨民夫征募敢战者,甚至编入匠户营的两百名四姓刑囚也都交给李知诰当成消耗品用,说道:“为筹集募兵之资,我们联名写一封书信,派人快马再去襄州城,或能找三皇子、沈大人出面作保,从襄州盐铁院监所存的盐都支借出来——而购盐钱款,则由临江钱铺直接在金陵结算给盐铁转运使司。”
在汉水、丹江的崇山峻岭之间,盐才是硬通货。
诸多山寨的粮食基本还能自给自足,也有山寨开铁矿、铜矿铸造铁器,彼此间交易,茶药虽然匮缺,但也不是绝然没有,唯有盐必须从外界购入,在楚蜀都严厉打击私盐的情形下,代价高得超乎想象。
韩谦找山寨谈募兵以及继续雇佣民夫等事,其他物资都没有盐好使。
韩谦当即就靠着残墙,将信写好,与李冲、郭亮都署上名,又请李冲在信件上具名。
韩谦这么做,也算是对李冲身为录事参军的尊重,但李冲嘴角则是抽搐了一下。
李冲又不傻,同时韩谦有什么动作,他都已经快习惯于三思而后行了。
韩谦以左司名义从襄州盐铁院监购盐,然而以募兵之资的名义,将这批盐用掉,最后核销战事弥费时,以是购盐之价核销呢,还是以售盐之价核销?
要是后者,相当左司相当于什么事情都没有做,就已经截走了大笔的盈余。
“李参军,你想什么,莫非有更好的谋略,能守住这铁鳄岭,叫梁军不战而退?”韩谦清了清嗓子,看向沉吟有半晌的李冲问道。
见李知诰、郭亮虎视眈眈的看过来,李冲惊醒过来,也知道岂不管其他的细枝末节,先打赢眼下这一仗才最是关键,即便心里极不情愿,他还是拿起笔在信件上具名,看着韩谦派人快马送去襄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