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看到代表三皇子杨元溥的龙雀将军大旗还高高悬挂在残城镇将府的上空,信昌侯李普也是彻底的松了一口气。
在鄂州热血冲头,主动要求跟随楼船军水师北进增援淅川的冯翊、孔熙荣,见过一路的凶险,肠子都快悔青了。
待战舶停靠上码头,看到韩谦身穿一袭青袍站在看上去脸色有些苍白但意气飞扬的三皇子身后,他们也是激动得热泪盈眶、手舞足蹈。
“你们竟然支撑住了!我们从江夏出发时,可是将脑袋别在腰带上了啊,心想着要是不过来,我们太不仗义了,要是我们赶过来,你们却没能将淅川城守住,我们也就要交待这里了!你们竟然真就将淅川城守住了!”
沈漾、沈鹤、杨恩、陈德、柴建等人陪同三皇子杨元溥去迎接镇远侯杨涧、信昌侯李普,韩谦落在后面,不想去凑这个热闹——冯翊、孔熙荣资历浅,也没有资格凑到最前面,走到韩谦身边来,冯翊那张碎嘴,激动得喋喋不休的说个没完。
韩谦只是微微一笑。
陪同镇远侯、信昌侯等人进城的三皇子,这时候招呼他过去:“这位便是韩谦。此次能守住淅川,韩谦当列首功!”
韩谦走上前去,给镇远侯杨涧及信昌侯李普揖手行礼,淡然说道:“韩谦见过镇远侯、信昌侯。殿下所言,二位侯爷可不要当真,韩谦也是几个撞大运,出了几个馊主意碰巧都能管点用而已……”
“我的话怎么就不能当真了?”杨元溥笑着问道。
韩谦说道:“要论功劳,殿下以万金之躯,不畏临敌之危,守御山河,坐镇淅川激励士气,当论首功;其次乃是李都将、郑都将、郭都将、周司马、柴都将率将卒用命,再其次,沈大人、杨侯、沈少监为殿下出谋划策,稳定军心,也是不可或缺的大功。一一论下来,韩谦的功劳实在是有些不足挂齿了,也就锦上添花而已……”
镇远侯杨涧也是宗室中人,与天佑帝的关系,要比杨恩更近一些,也是天佑帝最为信赖的宗室大将,一直以来都是大楚的水师统领。
不过,跟朝中很大大臣一样,杨涧也并无意牵涉到争嫡之事里。
即便三皇子大婚,杨涧也只是派家人送上贺礼,他本人以及其子都没有露面,韩谦以前都没有机会见过杨涧。
杨涧这时候正陪同三皇子穿过西城门,西城门几乎受到什么攻击,自然完整,也就西城外的投石机阵地攻夺激烈,留下一滩滩血迹,不过在久历战事的杨涧眼里,也实在寻常。
等杨涧、李普他们走过西城门,往四周望去,这才为淅川过去两个月攻防战的惨烈真正的有触目惊心之感。
残缺坍塌的城墙,大片大片被鲜血染成酱紫色。
城墙上一道道新旧间杂的痕迹,也不知道被打开多少缺口,又重新被填补上。
甚至还能看到不计其数的残肢断臂镶嵌在城墙里,这显然是双方激战时抢修城墙,有好些尸骸都没有来得及从砂石木料中清理掉,直接埋入城墙之中了。
在抵达淅川城之前,杨涧心里觉得三皇子、沈漾等人递过来的信函多有虚夸其辞,他怎么都不相信龙雀军能在那么激烈的攻防战中支撑下来,能在数倍梁军精锐面前守住淅川这么一座残破城池。
这一刻,他站在西城门下,却是愣怔了许久,才回过神来,这才认真的打量了韩谦几眼,说道:
“王相离开金陵时,我与他喝过一席酒,听王相评点朝野人物,说你父亲治理地方有大才,但王相当时显然是没有见到你啊!”
韩谦听杨涧的语气有些寡淡,心想他未必是真心赞赏自己,再看到他的神色更多是侥幸后的放松。
韩谦直当作看不出来,还礼道:“杨侯谬赞了!”
杨涧这时候微微吐了一口气,神色振作起来,继续陪同三皇子、李普等人往残城里走去。
不管之前韩谦与三皇子有多剑走偏锋,胜得有多侥幸,但杨涧都得承认龙雀军毕竟守住了淅川城,为成逆转荆襄战局最为关键的转折点。
而楼船军水军也冒险打通梁军的封锁,与淅川守军成功会师,梁军这时候除非在极短的时间内强行攻下襄州城,要不然的话,就只有灰溜溜的撤退一途可走。
大楚这几年在西翼重点经营襄州城,又有杜崇韬率两万多精锐驻守,杨涧相信杜崇韬再无能,守住襄州城的时间,怎么也要比三皇子守淅川城长一些。
要是在这样的形势下,梁军还敢再在荆襄地区多滞留两三个月,杨涧都有信心陛下有能力将这次南下的梁军主力都吃掉!
“张平张大人呢?”信昌侯李普往镇将府方向走去时,心绪才平复下来,突然间才意识到没有看到侯府监丞张平的身影,疑惑的问道。
其他人不见,李普能忍耐住不问,毕竟这么惨烈的战事,谁都有可能发生意外,但张平身为侯府监丞,平时只需要守在三皇子身边,应该不需要到第一线冲锋陷阵。
此时没有看到张平,信昌侯李普颇为疑惑。
“战时,殿下不顾凶险,冒着敌军箭石,临城视军、激励士气。张平张大人为救殿下,左肩被落石砸得粉碎,此时还没有醒过来。”柴建站在一旁说道。
李普随镇远侯杨涧登岸,见三皇子待他没有预想中那么冷淡,还以为三皇子为援军及时赶到心怀感切,没有想到却是张平在城头冒死相救,化解了三皇子对他们的一些隔阂。
李普这时候脸色则更是柔和许多,伸手轻抚李知诰的肩头而行,仿佛心里对李知诰当日所为绝无芥蒂。
韩谦神色微微一黯,落后半步,与兴高采烈的众人稍稍拉开些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