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每月拿出来的物产,要折抵一百二三十万钱的利钱,压力也是极大。
三千多万钱的借贷,要么被韩谦挪用去垫付军资,要么被韩谦用于赎买奚氏族人,又或者维持左司日益庞大的开销,并不能用于扩大匠坊的生产。
即便几次船运贸易所产生的利益,也无被这巨大的无底洞吞噬掉。
不过,好在煤饼、石灰乃至匠坊所出的烧刀子酒,销价高,有着巨大的利润空间,目前至少能勉强叫钱铺的利钱给付能维持下去,不至于声誉彻底破产。
特别是煤饼,每车煤饼售四百钱,但实际秋湖山煤场每出一车煤饼运入城里,成本不需二百钱,而到后期主要以煤饼支付利钱,实际上是将早初所承诺的高息降低到之前的一半水平上。
不过即便是如此,用煤饼烧水做饭,犹是比柴炭便宜方便许多,储户不仅接受拿煤饼折算利钱,还会额外从货栈购买一部分,弥补烧柴的不足,这也为匠坊额外提供了一部分利润。
这些事由下面的工师、掌柜掌握,而不管韩谦及左司的地位有多模糊,工师、掌柜作为受军府严格管理的兵户,此时都兢兢业业的做事,不虞会出什么漏子。
这时候赵庭儿只需要负责核点帐目,并不需要整日盯着钱铺、货栈那边,也就显得无所事事。
跟随在韩谦身边,赵庭儿早已习惯忙碌的节奏,一旦无所事事,便闲得慌,她又不会拿刺绣女工之事来充实自己,便打发着仆妇,移种花草竹木,将院子收拾得极致清雅。
这些天,赵庭儿想着韩谦曾大体说起来的一种羊角灯,但试了好些办法,都没有办法将山羊角成功软化。
不过,想到韩谦所说的那种半透明仿佛玉白色薄片琉璃似的羊角灯罩子,赵庭儿心想要是院子挂几盏这样的灯笼,该是多漂亮啊。
想到这里,赵庭儿又照着新想的方子,拿手下的仆妇准备食醋及酸萝卜水,今天准备试着拿这两样的东西熬煮羊角,看有没有可能将羊角熬化开。
“你一个女娃子,不学着刺绣女工,专门折腾这些有的无的,满院子都是酸溜溜的怪味,还不知道白白糟践了多少钱物,少主回来,你要怎么交差啊?”虽然韩谦明确内宅以及钱铺、货栈事务都由赵庭儿负责,高绍等人回来也都遵从赵庭儿的指派,但赵老倌总是忍不住嘀咕唠叨,总觉得赵庭儿这么乱搞一气,会闯下祸事,也不像一个正经的女儿家样。
“要不等公子回来,爹你跑过去说你来掌管后宅的事情?”赵庭儿没好气的顶了她爹一句。
“你这女娃子,当爹的说你一句,也是为你好,你这样子,少主看到能喜欢?”赵老倌气得胡子直抖,“你看着挺聪明的一个人,怎么这次就糊涂了,你不留在少主身边,留在金陵主事,到最后这事是你能主的?你娘前两天,有没有找你好好谈过,过不了几天,少主应该就要回金陵了,你得在少主身上多用些心思了。”
“爹,你在说什么?”
赵庭儿不满的嗔怨说道,待要将她爹从院子里赶出去,却听得身后传来令她思念甚久、令她情思激荡的声音:
“我觉得你爹这话说得很对……”
“我们回叙州,第一时间便去见老大人,老大人估算此时叙州新增的客民,差不多将近两万人……”
杨钦介绍起叙州当前最新的情况。
从去年七八月间散播叙州发现金矿的流言,放开地禁吸引客民迁入,加上船帮在各地的刻意疏导,在将近一年的时间内,涌入叙州的新增客籍民众将近两万人,差不多达到过去四五十年因战乱、天灾避入叙州的客籍民众数量总和。
当然,这里面还包括潭州有意安排进来的一批人。
这么大的动静,韩谦没有指望瞒过谁,特别是他怂恿他父亲放开地禁的事,甚至有可能成为四姓大族向朝廷告状的把柄,但韩谦也不担心什么。
就目前而言,叙州在大楚的版图之上,还没有多少分量,何况还被潭州隔绝在外。
即便加上这批新涌进来的人口,叙州总人口也才刚刚过十万,都未必抵得上润州、扬州的一个上县。
何况叙州内部土客籍对立矛盾严重,韩谦引进新的人口,客籍民众在人数上,还是要略逊于土籍。
就算天佑帝再不希望他父子掌握权势,但也不会不能容忍他父子一点点的野心。
就像对目前的状况,韩谦不能表现出太深的怨恨,但一点都没有怨气,在天佑帝的眼里,多半也是不正常的吧?
想到这里,韩谦心里也是苦叹,做人难,做臣子更难,常言道伴君如伴虎,真是没有半点假啊。
韩谦此时没怎么想着去权衡金陵方面对这事的反应,更多的还是考虑叙州一下子通过谣传吸引这么多人过去,诸多矛盾很快都会相继激化起来。
没有大规模的工矿及手工作坊,要将两万新增人口安置下来,怎么也都需要十多万亩田地才够。
黔阳城往北的沅水沿岸,甚至可以开垦出数倍的新田来,但问题在于,要是由新增人丁自发去做这些事,可能需要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那短时间内人与地的矛盾激化,将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杨潭水寨在五峰山往北所筑的江堤,也赶在江水上涨前合龙了,只是新围出来的淤滩地,稀乎乎跟稀米饭似的,并不利于种植,前还要进一步开挖河渠、修建圩堤,抬高圩田的地势……”杨钦又介绍杨潭水寨过去大半年直接经手在叙州开垦新田的情况。
沅水两岸的淤滩地,地势相比沅水又低,即便用江堤将江水拦在外面,却容易发生内涝,不利种植,传统的办法便是造圩田,后续还需要有一个持续改善的过程,才能最终变成良田。
杨钦又说道:“新堤内差不多能围出两万多亩圩田,但老大人的意思,叙州没有多少官田赏赐军功,州衙要划走一万亩新田以为官用……”
韩谦点点头,也早能猜到他父亲会有这样的安排,说道:“这些都没有问题,我会写信跟我父亲说这事,但会尽可能将奚氏族人及杨潭水寨所应得的军功赏田都集中到一起。这些新田,我并不打算分到各户头上,而是直接纳入种植园统一经营,或者说是田庄也行,大家对田庄更熟悉一些。一方面眷属有余力,可以在种植园内做工,算一份工钱,船帮武卫也不用担心他们出门在外,照顾不了田舍,而各家的军功赏田到年底照比例领取一部分红利便是……”
虽然绝大多数的奴兵及船帮武卫,都能获得上百亩的圩田,但真要是将田直接分授下去,没有足够的耕牛,分散的农户也没有能力对圩田进行进一步的土质改善,修建直通沅水的水利配套设施,到时候即便一家老小将精力完全投进去,最后都未必能混个温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