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谦不知道又发生什么变故,匆忙间赶着便袍,穿过侧门走进东院公厅,看到三皇子与众人坐在公厅里,正等着他过来。
沈漾既然已经知道上折子的事情,这事便不用再瞒着脸,此外除了郭荣被排斥外,张平、李冲两人也在场。
“父皇的反应比想象中要弱许多,你认为是怎么回事?”看到韩谦进来,杨元溥多少有些沉不住气的拉住韩谦问道。
韩谦问过才知道天佑帝今天午前将冯文澜召入宫中训斥了一通,但并没有为难冯文澜的意思,只是下令由宗正卿杨泰负责调查私伐毁山一事,待调查清楚之后按制处置。
这跟众人,甚至跟冯文澜自己之前所预料的截然不同。
要是冯家最后身上被轻轻的拍几下板子,那他们昨天兴奋成那样子,不就成笑话了?
还不如侍御史张翰参冯文澜时,他们这边出面作保呢!
看着众人愁眉苦脸的坐在那里揣测天佑帝的雷霆心机,韩谦心里则是苦笑,暗想这或许就是绝对实力的体现,他们的实力太弱小,连情绪都完全被天佑帝缥缈莫测的意志所牵动着。
天佑帝即便越来越刚愎自用,但他并没有失去理智,知道事情的复杂性,也不可能刚知道皇陵出事,就像疯狗似的将冯文澜一家老少都咬死当场啊!
不过,当众人更多的将争嫡的希望寄望在天佑帝的个人意志上,会有这样的患得患失,也是正常。
说实话,韩谦也摆脱不了这种负面情绪的干扰。
当然,这也可能是天佑帝对他们这边的考验。
“殿下有替陛下分忧之心,便是至孝,而陛下到底想要如何处置这事,我们不宜妄加揣测。”韩谦劝三皇子道。
杨元溥有些不确定的看向其他人,他是很信任韩谦,但他还没有那种能放下得失的心境,当然难以领会韩谦这话的精髓。
“我们当下还是静观其变为好。”沈漾轻叹一口气,说道。
王琳原本还想说什么,但见沈漾都赞同韩谦的话,便没想再说什么。
“冯文澜那边怎么说?”杨元溥看向韩谦,问道。
他们是指望在真正对冯家定罪抄家之前,冯家能提前将一批财货转移过来的,现在情势变得扑朔迷离,这个就很难说了。
“我夜里去见冯文澜,看冯家什么意思,他们要是不愿意,我们暂时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一切都照陛下的意志行事便是。”韩谦心想天佑帝的态度暧昧起来,冯文澜或许会心存一丝侥幸,并不觉得此时逼迫冯家太急是良策,此时只能建议三皇子放缓节奏。
“那好吧。”杨元溥有些患得患失,但韩谦、沈漾都这么说,他也只能先按下急躁的性子。
姚惜水、春十三娘离开后,韩谦下午一直都在凝香楼关注着城内的风吹草动,临近黄昏时,沈漾遣人过来找他过去。
沈漾就在东府公堂大厅等着,韩谦走进去,看到郑晖、王琳二人也坐在公厅里喝茶。
看到韩谦走进来,沈漾压着声音说道:“冯家私伐树木致山体垮塌压死修陵匠工,是有罪,但该如何定罪,朝廷自有法度。我等做臣子,即便不能劝阻陛下随心所欲的破坏法度,也不应该有浑水摸鱼的心思啊!要不然,这绝非大楚之福!”
韩谦苦涩一笑,他没有反驳沈漾,其实沈漾说得不错,整件事大家都在揣测天佑帝的心思以及想着里面有没有自己的好处,没有一个人想着要以大楚的法度处置,这绝非大楚之福。
这次天佑帝真要拿冯家开刀的话,心思还是太明显了,朝野虽然会有幸灾乐祸的人,但更多的人只会觉得风声鹤唳,使得已然存在的矛盾变得更紧绷。
不过,天佑帝要是自以为一切皆在他的掌握之中,决意一切都要照他的意志去做,谁这时候跑去劝谏,不是自寻死命吗?
韩谦这两年千辛万苦所要改变的,就是他父亲被杖毙于朝,他被车裂于市的惨烈命运,他不会做其他的无用功,他所要做的就是在形势真要崩坏时,尽可能的多做些准备。
韩谦也没有办法辩驳沈漾的质问,因为沈漾实在是没有说错,沈漾这时候应该已经意识到天佑帝刚愎自用、实际上已经处于将要失控的边缘上了。
见韩谦不语,沈漾也颇为颓然坐回到案后。
韩谦虽然感到有些难堪,但是心里又好奇沈澜怎么刚从城外回来,这么快就知道这事了?
韩谦看了王琳一眼,见他眼观鼻、鼻观心,一脸身正心不虚的样子,清着嗓子,看向郑晖问道:“郑大人,你陪殿下进宫,侍御史张翰的参本是不是也到陛下跟前?”
“嗯,”郑晖点点头,说道,“陛下知悉皇陵山塌之事,大发雷霆,将宗正卿杨泰以及右校署材官杨恩召入宫中质问其事。之后,我与陈司马便先出宫了,殿下叫世妃留在宫里用餐。”
天佑十年时天佑帝下诏在鸡鸣山为修皇陵,当时已将荆襄收入囊中,为自己修陵也应该提上日程。
天佑帝开始还算节制,将修陵之事归入将作监右校署管辖,也只征用三千官奴婢于鸡鸣山采石开山修陵道。
这四年来,国库钱粮再充足,所征用来修陵的奴婢匠工也没有超过万人。
这除了天佑帝起于微末、颇为体恤民情外,还是对自己的身体有足够的自信,不觉得修陵是多迫切的事情。
不管是侍御吏张翰的参本,还是三皇子的参本,天佑帝即便要拿冯家开刀,也要先将具体负责督管其事的宗正卿,也是此时杨氏仅存的辈份比天佑帝还要大一辈的宗室老人杨泰,与具体负责督造皇陵的右校署材官杨恩召入宫中询问详情。
韩谦猜测沈漾能这么快知道详细,应该是杨恩出宫后就找到他。
大家都是聪明人,这件事初露端倪,就都意识到很不对劲了。
“要是冯文澜确有取死之道,那陛下拿冯家开刀,也就理所当然了,”王琳这时候突然看向韩谦说道,“韩大人与冯家交好,又掌控左司逾年,想必比外人更知道冯家的底细吧?”
“王大人说笑了,”韩谦敛着眸子,盯着王琳皮笑肉不笑的说道,“韩某年少无为,所谓的左司也只是玩家家而已,能知道什么底细?”